故人余几 ——《安持人物琐忆》之一_【中青和艺术理想谷】

平生湖海，故人余几。...

带编号图片为自藏品。

此文中不敢再用大师天师等戏称，因此篇中民国时人，真人物也。

用名流会显的冒犯，该用巨擘才对。

为表敬重，本文自称猪坚强。与前贤相比，今人实猪也。为猪尚努力地吃喝苟活，实猪也是坚强之物也。

为免浪费看官宝贵美好人生，及猪力之限，往后文章尽量缩短，虽然已经很长。民国文史“老八卦”《安持人物琐忆》，由安持老人陈巨来先生著（1904－1984）。此公治印，“三百年来第一人”也。汉印无双，元朱文为近代第一。

此文据说为先生在牛棚中托当时难友、著名教育家施蛰存保存并托管，原稿系写在老卡纸上。

在《万象》连载7年，猪坚强曾读过一些篇章，其记民国老派文人逸闻趣谈，鲜活生动，令人忍俊。

巨来公其人其印

元朱文章《少言不生闲气》，治印方家曾对吾叹曰：即使放大四十倍，仍不能做出其朱文印百一也。

巨翁爱食大麻，其印之工稳专注，也估计因此而就。

三百年第一人之誉，绝非戏谈，猪坚强观大千先生画时，其上巨翁作《大风堂》印，线质唯美，直如美女蝉娟，不胜罗绮。

曾见一康熙御用对印图录，可堪相近也。

康熙帝御用对印 《七旬清健》

《戒之在得》

红吧？古人印在官先，印亡官失，所谓权大于法。用好了印，用好了权，世事必定清明，一切都有定数。

官印，地上的官印，地下的官印，存在的官印与已消失的官印，红得象中国人的鲜血，盖出来层层血痕似的印痕，映照出抽象如谜语般的百孔千疮的中国影像。

图85 清初绢本画

上官周作 34X62CM

辛卯年，也就是2011初春，一个阴雨绵绵的周末黄昏，猪坚强“偶入书屋之中”了，竟然看到出版了的陈巨来回忆录《安持人物琐忆》，2011年1月1日新鲜上架，菲页中留有昔日之记述矣，就在“困意阑珊之际”。嘿嘿真迹。

看来是猪坚强当时还是一直没睡好觉也。

记的其时用一支硬气的小笔写下，字平平，未见潇洒，只有苦涩。

其末写道：“但未知能否尽阅，何时可稍作精读，憾念之，乃记”。

图86 书中菲页

猪坚强世兄真迹

清代芙蓉印章《出山云满衣》

担心读不完，还怀疑着文化图书的发达只是文化繁荣的表面现象，忧国忧民也，真是好猪。

看看这个可笑可爱的小记吧。那是一个汕头城中还有三联书店的时代。

这本清冷小书，和似曾相识的王世襄《明式家具珍赏》，在那个清冷初春傍晚，让一如清冷独行的猪坚强世兄，乍暖还寒了好一阵子。

不幸言中的是，时过六年，猪坚强世兄仍未尽阅此书呢。

图88 《峄山碑》拓片     150X70cm

注释：江恒源边跋/老裱   钤印：江恒源、问渔

江恒源（1885.11~1961.02），男，字问渔，号蕴愚，别号补斋，江苏省灌云县板浦镇人。光绪二十七年(1901年)中秀才。职业教育家，中华职业教育社原副理事长，中华职业学校原校长，中央人民政府政务院文化教育委员会原委员，上海市人民委员会原委员，上海市文史馆原馆务委员，原中国民主同盟中央执行委员，中国人民政治协商会议第一届全体会议代表，第二届、第三届全国委员会委员。

此拓，馆藏级。

在猪坚强世兄手上，落的年久失修样，实是不该，真真物如主人形也。

马未都曾描述那些明代家具的精品——黄花梨家具在王世襄先生家中的窘状，堆积蒙尘，黄花梨翘头案，竟是先生平时切菜用的砧板。

嘿嘿，拥玉若素，看来都是巨擘干的事。

图89 清邵亨裕款半彩紫砂壶

邵亨裕，清初制壶名工也，清代三大邵家壶之—。

此壶猪坚强兄我曾送上海专场拍卖，流拍，其时拟低价抛之，免寄回之繁琐。

无人接手，后来寄回，寄回时弄断其他二老壶。

此为2015年底，保利中拍出的同款小壶。

保利拍卖中同款壶之拍卖结果

西山逸士轶事溥儒，溥心畲（1896～1963），就是道光帝之曾孙，恭亲王奕诉之孙，其祖父精藏皆传之，故能成一代大家也。

溥画每多请大千合作，“南张北溥”之称也。

溥心畲像

溥氏小楷极精。

解放后陈毅于沪上三请其任故宫副院长，其只求一大学助教，后闻徐悲鸿至京，徐画，溥所鄙也，“遂改北上为南翔”，一去不返了。

其傲骨意气，看官想下。

溥儒小楷手迹

书中并写其率直二三事。

溥原用王福厂印也，王徒由荣宝斋经理梁子衡携见之，溥竟当面磨去其所献之印，用其石交巨来刻也。此其一也。

溥食蟹三十个尚不饱也，食油条后不洗手作画，往往油迹满纸。

巨翁写道：“余每求画（指明墨笔）求书之前辄以洗脸盆肥皂手巾奉之，求先洗輿。他认为余对之恭敬，辄下座拱手以谢。此亦一佳话也。今日思之，为之低徊不已也。”

图90 石湾老牛   长近60cm

巨翁叹曰：“觉生平所友者，惟其为最真诚，最坦率，惜缘分至短，溥氏曾至法国多时，以不善应付，几至无以为生，乃告急于大千，大千汇以美金五千元，始获回至台湾。又以不肯为官，落落寡合，以致患鼻癌逝世了。当其死时，大千正游历巴黎，法总统戴高乐为大千摄制纪录片，放映于世界各国。香港报刊上一日间载二消息：一为溥心畲惨死台湾，一为张大千遨游巴黎。”

图91 清邵聪贻款朱泥全彩紫砂壶

吴昌硕轶事号缶庐，浙江安吉县人，生于清咸丰甲辰年。

猪坚强世兄早年曾于江浙一带游历数次，曾泛舟西湖，漫足西泠也。

那是一个似乎还有诗和远方，为赋新诗强说愁，于先贤遗迹，每每心追手摹之年代也。

黄宾虹这等山水大家，更是藏印及印家研究大家也，余曾阅其留存几百方战国古玺及秦汉魏晋印。

印者，证信了历史，证信了中华民族之生存史及精神史。

看官眼下：西湖。西泠。孤山。昌硕纪念馆。先秦石鼓。

西湖

西泠印社与观乐楼

观乐楼，吴昌硕曾寓居于此也。

吴昌硕像

曾任安东知县一月。有印《一月安东令》。

见巨来印后，谓之曰巨翁也。

与巨来谈治印：初学应专攻工正一派，我早年也是从工稳浙派入手的，三十以后才敢自行改样子，现在外面的少年一开始即摹仿我的一路，不从根本着手，完全变成了“牛鬼蛇神”。

吴昌硕印

《一月安东令》

《长愁养病》

昌老云：我只晓得用劲刻，种种刀法方式，没有的。

只有力行才是硬道理。猪坚强世兄我也常这么说，反对过分地剖析笔法刀法，过分地程式化。

看来巨擘之见略同也。

图92 　清代

藏传唐卡。铜制。

据闻吴昌硕少时深爱杨见山（岘）之教授与提挈，杨公书，找到一个干货，看官觉的精彩，也不用发太多包包：

杨见山书

看官，杨公笔力意趣，是否令人震惊？

猪坚强世兄我以其二分似隶，八分像篆也。观之如怪石嶙峋，遒劲古朴，千钧笔力，字字珠玑，别具一格。

且吴昌硕书石鼓文之神韵意趣，与杨见山，一脉也。

图93　清代

唐卡。铜制。

“刻印要靠目力腕力，卖一个年轻，老了就退化了，五十五岁后，是一个关，我过了这关，即日渐退步，六十五以后，大部分为徐星洲等学生代笔了。”

昌老此论，巨翁言日后方悟之也。

图94　宋代织物唐卡

吴湖帆不喜昌硕印，尤讥其所作石鼓文，形容是绢本拓的，裱工拉歪了，故每字都斜了。

巨翁以其言谑也，猪坚强也认为吴湖帆书实金石味不浓也，可惜了他那个金石大家祖父，所以其如此看吴昌硕之书，就不奇怪了，此为后话。

终于找的到昔日图片，如此逸品异品，此处是否应有巨包？

吴昌硕书石鼓文真迹

昌老人极矮小，至死八十四岁，头上仍盘一小髻，似道士一般，无须，故有“无须道人”一印。初一见面，几与老尼姑无异，耳聋，但有时其子女细声谈论老人贪吃零食等等，渠必声辩不认多吃，故有人云他的聋是做作云云。

图95 猪坚强昔习赵之谦《封龙山颂》真迹

此作曾参本地临书展也，其时用石獾毫零碎时间拼写二日而成。落款中介绍此碑：“封龙山颂，气魄之雄伟，汉隶中无出其右者，赵之谦临此碑之作，清健雄伟，气势绵长，令人神往。”

书中巨翁讲述一趣事：

其时一名伶潘雪艳，面貌娟秀，一无伶人习气，吴、况、朱三公群相赞美，步林屋君(袁世凯秘书)提议其拜三公为为寄父。

步君，清末卯举人，河南人，袁世凯秘书，昌老听京剧，因之与步公成至好。

图96 　郭健生

《浮云带雨来》

138X69cm

郭健生先生为旅港著名画家，2015年金秋，香港艺苑美术馆举办香港美协会员展，先生至汕参展，同时庆祝萧晖荣先生70大寿。此为参展大作，收入《领东》杂志中，展后转为笔者收藏。

萧晖荣先生为获国际小行星命名之书画名宿，西泠会员，香港艺苑为其兴建创立，于2013年升格为省级美术馆。

此举由步君设席于巨翁外舅况公家中，是日也，宾朋满座，三老与步君，一洗平日道貌岸然之态矣。

图97　周波

《月色海湾》

四尺整纸

周波先生为岭南派第四代领军人物，曾于2013于中国国家美术馆举办个展，《月色海湾》整八尺已被中国美术馆永久收藏，此张为四尺整纸，为后作，总共二张。

当日刘山农在座，未得为寄父之一，昌老以此红之耳。

在预制之七古中有一句：向隅剩有刘大麻。

刘山农，大书家也。

图98 　青年陶艺家吴俊杰

原矿七彩砂

汉君壶

其时况公撰一联，提出由昌老需作行草书之，不知昌老生平从不作行书联也，故第三日写就送来仍为篆书，其竟大怒，认为昌老违背了其意，失了面子，谓“昌硕倚老卖老，丢我脸，我与之从此死不见面矣”。

图99 　青年陶艺家李艳

熊猫组壶

此为刚结束的2016嘉德春拍《紫泥菁英－紫砂古器与近现代臻品》专场中李艳作品。眼下：

2016嘉德春拍中李艳作品

巨来以为其一时意见，孰料先外舅遂绝迹不至吴家了，隔三年，昌老亦逝世矣，昌老至死时，尚未知先外舅已与之绝交了。

旧时文人的娇气，可想见呢。

图100　穆民龙制

青灰泥《龙珠壶》

对泥料控猪坚强世兄，此老青灰泥视为珍藏级，国级大师作品时可见到。

昌老在七十前，曾纳一妾，后不别而行，昌老念念不已，自嘲：“吾情深，她一往。”

嘻嘻，分易分聚难聚爱与恨的千古愁。

图101 　吴瑞华制《鱼化龙》

此紫砂大家也，名人名博多多收藏之。

又，昌老涵养功夫之深，为任何人所不及。某日有一估人出示其赝品画作，一经展视，即说是其所画。在座者曰：安吉写成安杏，难道是真的，昌老笑云：我老了，笔误也。估人满意去后，云：我也明知其伪，但估人恃赎卖为生，如说穿了，使他蚀本了，认承真的，使他可以脱手，赚几元钞票活口。我外间假书画何止这一幅，多这一张，于我无损，于他有益，何乐不为邪？

图102 应晓忠制

《灵猴献寿》

此壶为薄胎花货，纯手工帖泥工艺。

逝世前，乡人商言志自绍兴家乡携来名产麻酥糖十包赠之，其子仅予以一包，其余全藏去，不料被老人所看到了，入夜又私自起床，取食二包，竟梗在胃中，无法消化，遂致不起。老人好吃，殆成常例，赵叔师（巨翁之师赵叔孺）晚年因为婿家，连食四喜肉多块，以致成肺炎而死，无独有偶也。

图103 查元康制《竹韵》壶

民国时人，文脉渊薮，各有相通，人富其学，字有出处。此是猪坚强世兄吾独爱民国之所在，今日学者，多半已不会写字，翰墨相酬的文雅事，只能定格存念于辛亥的过往百年中。

图104 　清代　彭元瑞款老墨

先生虽去，其音未息。所谓“故人余几”？

无论安持老人，还是他描叙之民国时人，乃至民国时代，都已远去。

对老派文人，今人只有怀念，而民国，已然是中华史上，除春秋战国外，又一次精神文化高峰也。

图105 　元康八年砖砚

晋惠帝年号元康(291年三月－299年)：是晋惠帝司马衷(西晋皇帝)的第三个年号，共使用9年。

此砚砖质细腻，发墨之佳，石砚不及其远。

零碎时间零碎拼凑，满眼插图，破损了文气，借半阙于右任的《金缕曲》，振作一下，如是此曲，则纳兰为最关情，然于公此词，则最能体现民国之风起云涌，之风流风化。

于公以书传世，官却做的不小，革命大佬，监察院院长，精神饱满气宇轩昂。哎哎，巨擘就是不同于我等猪辈也。

图106 猪坚强世兄真迹

四尺整纸

释文：

百事从头起。数髯翁，平生湖海，故人余几。褒鄂应刘寒之友，多少成仁去矣。到今日，风云谁倚。

钤印：写心。意内而言外也。琴声书韵堪入梦。书卷静中缘。

三几月猪疾未笔，书室寂冷，写此文凡三次，手生松散了许多，也就是这样了，留点遗憾吧。

用了二个清代老章，一是寿山杜林石，一是芙蓉。

篇幅之限，不再陈列了。

至于章法，巨擘曰：没有的。

下期此书，继续《安持人物琐忆》中吴湖帆公，此公风流，一如其山水，当时人谓：三十年后，当为三百年第一人也。等等某某。

中青和艺术理想谷：

滚壮。

直男。

猪坚强。

睁眼瞎说书法。

紫砂爱好家。

中国收藏家协会会员。

微斯紫砂金石艺术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