选读 沈小玲:《匠气》《穿旗袍的女人》

 

匠气“你拍几张画架的照片,有正面的,侧面的,还要背面的,你发微信给我。”一大早,父亲给我打电话。我终于听...





匠 气


“你拍几张画架的照片,有正面的,侧面的,还要背面的,你发微信给我。”一大早,父亲给我打电话。


终于听明白父亲说的话,他想做一个画架,做一个精致的画架。女儿拥有一个画架,是她的老师送的,做工精美,又实用,父亲看了就说好,说要给爱画画的孙女也
做一个。我们都劝他,你已经好多年没有做木工活了,如果要画架,网购一个就行了。父亲没有吭声,我们都以为父亲忘了这件事了,不料,他回老家把木料都准备
好了,反对是无效的,我只好根据父亲的要求拍照片发给他,不久弟弟家就会有一个传世的画架诞生。

父亲是木匠。


时候,我经常看到父亲晚上在煤油灯下设计图纸,那时,我还很小,看不懂画着密密麻麻线条的图纸。我总是纳闷:父亲怎么就能把那纸上的线条变成房子的?搭积
木吗?那时造房子,做家具,都是到对方家里去的,父亲的工作地域很广,我很少有机会看到父亲工作,我只记得每年预约父亲盖房子、做家具的档期都排得满当当
的,父亲每天都要起早摸黑。

有一次邻居家造房子,恰好是在暑假,我有机会亲眼看父亲盖楼房。那时,好像还没有铁钉,父亲都是用木条或竹条当铁钉,两根木头,毫无关联的两根木头,一根打好榫,另一根打好卯,一插,一敲,木头就永久地连在一起了。

父亲跟我讲,木头是最有灵性的东西,不像石头那样冷冰冰的,不像泥巴没个土性,那木头是最好的呀,是一个生命死后最美丽的身躯,经久不腐,从泥土中长出来,从地里升起来,然后抽了枝,长了叶,那郁郁葱葱的一片,还记得水的灵气,也得日月的精华,多美啊。


亲与他手里拿着的斧头、锤子、锯刀、凿子那些工具下的木头在对话,那些木头,那些得日月精华的木头都听父亲的话,父亲想做成什么样子,木头就变成那个样
子。在我小小的脑袋里,父亲就是个魔术师,他把木头集合起来,变成了房架子,十几个人抬着房架子,准确无误地安放在父亲画好的地基上,村子里的人笑逐颜开
地称赞父亲,房梁顶上红红的布条挂起来,鞭炮就噼噼啪啪地响起来了。

父亲告诉我,那就是上梁,上梁如果做不好,房子就没法再盖下去,上梁不正,下梁就歪了。上梁,是我学会的第一个木工专业术语。“上梁不正下梁歪”原来是这个意思,多形象的情境教学。

父亲也做家具,他做的家具经久耐用。那些请父亲去做家具的,都是他们的父辈用了,再留给儿子辈用,年岁久了,可当古董。

闲暇时,父亲在家里给我们雕刻小玩意儿,雕小人、雕动物,雕我们喜欢的东西。父亲曾给我雕过一个不足十厘米的仕女,端庄、优雅,瓜子脸,精致的五官,脑后梳起一个小小的发髻,服饰华丽,裙裾飘逸。

父亲跟我讲,每一块木头上面都有美丽的花纹,再上一层漆,把那纹给裹住包牢,木的灵气就不会散了,好的木漆,好的木,百年都能传下来,可以当传家宝,也可以留着做个念想。

回老家,见到橱窗里的木雕仕女,我就会想起父亲说的话。

而今,有谁真的愿意像老工匠那样一点点去推一点点去敲?真正的至宝是经过时间沉淀的,那么漫长的时间走过,它们居然还存在。

我当老师已经有二十五个年头了,我听过无数人相同的一句教诲,他们说:“教师要做教育家,不当教书匠。”每一次听到这句话,我都觉得好笑,如果我当老师能像我的木匠父亲一样对工作执着,精益求精,精雕细琢,还何愁不是人人尊敬的老师?

教育家也得先做好教书匠的工作。

这种“工匠精神”恰是现代人所需要的。


阅字典,我看到“匠”有两种解释:一是工匠,二是指在某方面很有造诣的人,如文学巨匠。文学巨匠是指在文学上很有造诣的人,按此类推,教书匠就是在教书上
很有造诣的人。可惜,文学巨匠是褒义词,而“教书”与“匠”组在一起就成了贬义词,长此以往,中国的老师就忌讳被戴上“教书匠”的帽子。

真巧,我刚看了普利策奖得主弗兰克•迈考特的《教书匠》一书,此书的作者因为努力工作赢得学生发自内心的尊敬而被世人称为世界上最伟大的教书匠。一个“教书匠”,誉满全球。

做一个像木匠父亲一样的教书匠那是极好的。


亲骨子里头就有些浪漫精神,他年轻时就爱花,但那时要养家,没时间弄花草,他会搭起很结实的架子,种上各种不需要天天侍弄的观赏类植物。葫芦,那是每年都
种的。他也种南瓜,那南瓜极小,不知可否吃,有人从院子后面的路上经过,会好奇地问:“你家南瓜怎么都长不大?”当知道那是观赏类南瓜,永远长不大,也许
不能吃时,他们都会遗憾地说:“可惜了,这么大的院子就种不能吃的南瓜。”80年代初,在农村极少有人种花,更不用说房前屋后的院子里都种上那些不能吃的
植物了。

当然喜欢的人更多,村民们路过就会进来欣赏我家的葫芦和南瓜。

今年五月,我在一个农场里看到各种稀奇古怪的南瓜,才知道我家的院子里引起路人围观的南瓜是多么的普通。

父亲年纪大了,他不再做木工活,他隐藏的爱好完全显露出来了。

或许父亲分得很清楚,蔬菜就是种在田里的,而院子里就是种花草的。他爱的没有牡丹也没有玫瑰那么名贵的品种,最普通的紫薇,最常见的凤仙花,最没人要的路边草都被他精心呵护着。

父亲把种花的地盘移到院子后面的江堤上,他把芙蓉的枝条插在石头缝里。第二年,芙蓉活了,没过几年,两百多米长、平均四米高的芙蓉就连成片,秋天开花时,那是一片一片一起红起来的。

父亲也是痴的,为搭一个花架,从楼梯上一滑摔下,躺了两个月,身子好了,过不了几天,又在整理花架,搬动花盆,劝也没用。每当看见父亲在侍弄那些花草,我便会想起那些木,父亲手下的木有它的灵气,父亲种的花当然也有灵气,那些花也都听他的话疯狂地生长着。

仙人掌竟长成三层楼高,每年还馈赠父亲两三朵洁白无比的花。

当花匠的父亲跟当年当木匠的父亲同样出色。

离老家越来越远,父亲的院子却让我们从未有离开过老家的感觉。

是的,我的父亲脚踏实地,他也在仰望星空。

——选自《风过小铃》第一章 亲恩深深


穿旗袍的女人


周末,我们去一家餐厅吃饭,服务员说还没到就餐时间。


厅的对门是一家服装店,橱窗里摆着一件旗袍,那是一件花色旗袍,紫罗兰的底色上布满蓝玫瑰,设计很别致,长款,下摆A型,袖子后长前短,成U型。我走近去
看那旗袍,确实很雅致。见我神情专注,店员出门跟我打招呼。一位很年轻的女子,穿着旗袍,修身得体的旗袍恰到好处地秀出她的身材,好像那旗袍就是她身体的
一部分。女子声音很甜,她介绍她们家的旗袍,说旗袍永远是所有美丽衣裳中的佼佼者,女人,中国女人都应该有一袭属于自己的旗袍。

是不是穿旗袍的女子仪态都是优雅的?

一袭属于自己的旗袍?我不由自主地跟那女子走进旗袍店。

店里旗袍很多,摆放讲究,每一件旗袍都是做工精良、奢华气派,配上精致的中国风饰品,秀色可餐。穿上,定是惊艳。

如许豪华有气场的旗袍该在哪个场合穿着?

我居然没有什么场合可穿那些精美绝伦的旗袍,不免失望。

原来,旗袍对女人的诱惑是无穷尽的。


曾穿过许多旗袍。二十岁,我拥有第一件旗袍,绿碎花,无袖,裙摆分叉,旗袍扣,正宗的旗袍式样。绿碎花的旗袍穿在身上,身后惊羡声一片。之后,每年夏天,
我都会穿旗袍,各种式样的旗袍。我还记得有一件旗袍,白色底,前面有一大朵玫瑰花,后背是一片蓝色的花边图案,穿起来,极为好看。


学的母亲也爱穿旗袍,她见过穿旗袍的我,她跟很多人说:“那是我见过穿旗袍最美的女子。”她从不叫我的名字,就叫我“穿旗袍的同学”。那时,同学母亲的赞
誉极大地满足了我的虚荣心,穿上旗袍,我就会习惯性地约束自己要极致地端庄、妩媚、优雅。一件旗袍,对一个人的行为习惯会产生深远的影响。

后来,大大小小的饭店都流行服务员穿旗袍,后来,我就不大穿旗袍了。

我已经很久没有穿旗袍了。

那位穿旗袍的女子见我若有所思,就说店里也有改良版的旗袍。此时,我才回过神来。确实,店里也有一小部分旗袍款的服饰。我挑了一件曳地的墨绿色大衣,旗袍的变式,上面是立领,下面是大裙摆,一穿上,我就找到穿旗袍的感觉了。

我挑中三件旗袍款的衣服。

“看得出你很喜欢我们家的旗袍,你可以到我们家欣赏更多的旗袍新款。”那位穿旗袍的店员与我交流,如一阙花间词中走来的女子,我就是什么都不买,看着她也养眼。


走到西溪路的尽头,我看到一排嵌着巨大玻璃的店面,有八九间,里面好像挂着许多衣服。门口有几个大缸,种着时令植物,都在开着鲜艳的花,走近一看,缸里还
有睡莲,碧绿的睡莲静静地躺在水面上。店里面果真是衣服,不,都是旗袍。中国风的装修,中国风的服装相映成趣。模特身上穿着款式新颖、极具华丽性感的曳地
旗袍。

我想起来了,几个月前那位穿旗袍的女子说的她们家,她们家的旗袍总部。

有店员走来,也是一袭旗袍,亚麻料的旗袍。亚麻,很粗的麻,挑人穿的麻,那位女子穿亚麻旗袍也是活色生香,举手投足间有一股灵气。她说她们家楼上有模特正在试穿设计师刚设计出来的旗袍,她们在为旗袍走秀做准备。

我跟随她上楼。

楼上有各种旗袍,每一件旗袍我都有穿上的冲动。四五位模特正在试穿旗袍,模特儿一样地高挑,面容并不姣好,与我想象中有差距。


位模特,穿上一件锦绣的旗袍,紫色,绣花,富贵,细密的针脚里透出的都是性感;一位模特,旗袍是白色丝绸,有花,红色,衣领像中国的宫殿一样,飞檐翘壁,
华丽却不张扬,徘徊在古典与现代之间;一位模特,穿上白色的旗袍,有凤凰,优雅,绝代有佳人,幽居在空谷;一位模特,穿上单层薄薄的碎花旗袍,小家碧玉,
邻家小妹,旧日时光的味道扑面而来;一位模特,穿上油画类的旗袍,不经意间蹉跎了江南烟雨。

穿旗袍的女人是有故事的女人。

不同的模特穿上旗袍,她们的形与神都发生巨大的变化,究竟是旗袍成全了女人的万种风情,还是女人丰盈了旗袍的无边风月?

我不知道。

看完旗袍走秀,下楼,在一楼拐角处,有一行不太起眼的字: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

旗袍还与爱情有关?我莞尔一笑,也许吧!


过几天,我们到西溪湿地看花。每年花朝节,我们都去看花。五月的绿堤鲜花遍地,游人如织。在桥上,我惊奇地发现有中年女子穿旗袍,各种瑰丽的旗袍,一位,
两位,三位……穿旗袍的中年女子络绎不绝地向我们走来,蛾鬓淡扫,袅娜多姿,暗香浮动。她们的容颜已不再年轻,但目光睿智,从容淡定,风韵醇厚。游人纷纷
把照相机、摄像机从花丛里移开,对准了穿旗袍的女子。

突然间,我想穿旗袍,穿最华美的旗袍,不用考虑什么场合,就穿给自己看。

——选自《风过小铃》第四章 意趣悠悠

本文转自公众号“中小学写作教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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