森子 // 诗十二首
周末——为冯保平而作苦涩的色彩学,我们都研习过,前景还差一些蹉跎。这让你想到布拉格,另一个夜,不押韵...
周末——为冯保平而作
苦涩的色彩学,我们都研习过,前景还差一些蹉跎。
这让你想到布拉格,另一个夜,不押韵。
还是和祖国做生意吧,
与漂亮的女人喝香茶,一只脚泡着月色。
草药驱动你的四季,
塑料袋陪你一起过周末,每一袋爱都有编码,
代价还是待嫁,你没细想,
消费更令人咋舌。
你已经拥有东欧的眼光,我更是偏向卡夫卡。
《地洞》那篇小说,我没读完,
也不准备再读,那样的日子总过不完,
过完了,我也完蛋了。
平顶山就这个熊样,你也看到了,有五个同学,
你听到的比看到的更多。
这里到处都是洞,却不相通,
幽灵跟我一样怀疑没有回声的生活。
这图景一旦说出就变样。你走之后,我一直在琢磨,
洞的永恒伙伴——非洞(1),是不是矿工?
我出现在没有工具的远方,
草之墟,欲望的火苗熄灭,这更要命,不是寒冷。
肯定的漏斗,爱戴的帽子,
坟丘就扔在路上。我走向它,不全部,
它跳跃着要我部分地低头,听骨头和石块的碰撞,
你不能肯定有火花。
( 1)图霍尔斯基:“洞是非洞的永恒伙伴:
洞不可能单独出现,这一点使我深感遗憾。”
2009-12-28
迎面
走在大风中,没脸
还是见识很多人。很多人没脸
也不戴面罩,
很多人有头有脸还戴着面罩,
可能受不了过分亲热,
孤独也不适于描摹眉毛。一瓶泼辣的墨水
很快就结冰,
很多人怕滑倒,很多人爬起来
捡掉下的面罩。
街旁的小树也猫腰,影子也要找
各种关节对照,
他们躲入发廊、时装店、饭馆、健身房,
夜也要藏起来,
白天的口罩送给咬破嘴唇的月牙吧。
没脸,还是安全的,
少吸多少毒,少见多少见识啊!
隐约……我和树枝
交换着脚态,忘记了肌肉的震颤
和形式的桎梏。
跑得最快的恐龙
已经超越了恐龙,
这才恐怖。
迎面,我遇上两个我,三个我,四个我,
第七个,
我一跃就过去了。
没脸,掉进火坑也不怕,
只有批评家还在收集脸用过的肥皂。
2009-12-8
湖畔独坐
——11月7日,与众友游凤凰岛,离队独坐得此诗。
岸——没有对错。
你我,有一个不在,这不巧合正应了
腹动的水和水的广博。
橡叶旋落,有如放生筏,不小心落水的昆虫
划动几下就到了鱼家。
没有对错,只有起伏,坐,躺下,弯腰,驼背,
静脉曲张,暴跳,几个看见
看不见的动作。
只有舒缓的鸟语因听不懂而婉约,
此种深刻返哺于寂静,
不解,诚恳的,
正如卖弄是热情的。
你邀落叶来几支你不会跳的曲子,
你会了,
并不是偷师,你只是打开身体,关闭了欲望的
几个小阀门,
水就从你的头顶泄下,言辞的光斑
在橡树间滑落。
难以言说的美,菖蒲早于你领会。
咀嚼青草的甘苦,你理解了自身应有的气息,
不该是群体性的麻痹的油腻,
连自我都嫌弃的腥臭。
这一刻,对通过错——现代性的扭结释放你,
他终于归来,你信吗?
2009-11-10
瓢虫危机
大雪降临前,它就钉在纱窗上。
我不喜欢被监视,
放大或缩小,脸上有颗痣。
我不考虑——生——死,
又总被它惦记。
死——死死地,
依然很美,
哪怕是释放毒气。
第二天,我想请它进来,
它不乐意,
也不表达。现在,它像一座精致的监狱,
我无力解救,
同样,我对同类中的弱者也是如此,
这并不说明我比弱者更弱,
比墙壁更自闭。
第三天,我又去看它。
窗外到处是雪,一边融化,一边累积,
就像人民在钱包里叹息。
它不在了,
那个死死盯住我的眼神,
我不在时,死死盯住我的位置。
2009-11-22
秋雨之夜,听勃拉姆斯大提琴奏鸣曲1&2号
又有谁落下?我,是我。
提前一步,早退者,邀你去评书。
我的疏漏,胶片在叠映,
你可听得少许粘连,
压住脚面的暴跳,乱了步骤,却还激昂。
啊,动听的粉刺,
仅凭一面鼓噪,他就倒向乌有邦,
如一只忽悠来就来,
忽悠去已去的铃铛。
又有谁落下?我,我的鱼,
一条也不剩。
低回地走在沙岸,对角线已经画好,
他一手垒巨石,一手推翻原版。
变态度为受用,却也复古,
却也兴古,晚明画家已知桃源之不可明。
又有谁前提,落在500年前
巨嶂山水之后?
范宽何以壮怀,山溪涌于倾听。
当你否定艺术,社会先遭殃,喊杀的人
躲在墙角,向外扔砖头。
还是临摹赝品吧,以你大腹之便利,
揣度护城河的流向。
或是如我,倒影逐波,却也举不起
江湖一杯浊酒。
还有谁迟到?报名的已经报废,
未名的仍然未明,
是我,我。
批评如果不针对自身,就没人能找出
痛的发音位置。
秋雨自淫,不卖一斤珍重。
2009-9-25
水泥厂——给胡蔚中
我心头也有一座。
我用山脚踢它,它却冲我摇尾巴。
都是我的器官,我的烟道,
我擦的粉,嚼碎的沙砾,产下的阶级和恐龙蛋,
对自身的忿恨,
和对他人的埋怨。
你看,我的山包肿胀,一直没有消炎;
我的祖师庙破旧,香客稀少。
我的历史感像是在包浓烟滚滚的饺子,
用21世纪——21张脸皮。
我呑下了可怜的筷子,
和发明比筷子跑得更快的人,
在自己的腹腔挖好了坟,替我来不及说话的子孙。
2009-9-5
平顶山
我要说墓地风格。凌晨,
瓦斯主人的舌头又吊上井架。
你睡下,昏沉沉,
知道的大河卷走许多人的手和踝关节。
请记下,
这是多少次的多少次的噩梦重播,
这是月亮馅的月亮馅的集体哽咽。
前仆后继的死能急刹车吗?
不应该在不应该的地点写悲愤的诗,
直到警车开道。
一些粉末随机升空,
擦伤你的脸,亮如黑皮鞋。
2009-9-8
法海禅寺路上遇村妇
我似乎知道你,你的代数,
你似乎也知道你是可以被除尽的。
这似乎之间,
家国升腾她的美雾。
我在两个世界心跳,
左侧悬崖好像毫不知情。
擦身而过的汽车能将你的全部
褶皱擦掉吗?
曾几何时,我想过你似乎的生活,
虽然我也在似乎中饥渴,
但你的似乎和我的却不苟同,
你不挣扎,而是把绳子交到我手上。
我在这首诗里绑架你,
似乎这不大可能,但求你相信,
没有人曾经解救过你,
真是这样?抑或是我得了妄想症。
2009-7-21
与你有关的灿烂
那是一颗白菜冻僵前温润的一瞥,
距离野兔两眼的视距
一亿光年。而大青狗将独自过河,
十多年后,小伟曾问我,
掉进冰窖怎么办?
答案捂着脸,又是一亿光年。
我变得更糟,但是灿烂。
但今宵不是昨夜的榨汁机,左手
香烟,冒出冷艳;
右手粪坑,生活流水潺潺。
今夜,我署名的空间贮存上亿颗白菜,
很多我看不到,也因看不到
心地才这般柔弱。
每颗白菜旁都有一只不署名的野兔,
一闪,就会有一只猎狗
刷新屏幕上的数据。
能否吃到并不重要,想一想
就青烟缭绕。而粪坑也能发光发热,
转化大面积的暗淡,
冻疮、霉菌所做的特殊符号
烂熟于精神保管员、形体学家
过分期许的稻田。
那是一颗白菜的精神,解冻前就已抽离,
野兔无处藏身,从头顶
垂下亿万条皮鞭。大青狗的骨架
在天上,随冰河漂移。
四十年前,小伟还不认识我,
那时就有答案。
2009-6-23
恶
我的心扁平,收割后的麦地
集体的单簧管等待
二次觉悟。小麦吃到肚子里还是饿,
不是肠子半夜鸡叫,
是蛔虫在倒算。30年,
它长成一条少10根肋骨的恐龙,
遗忘一段一段地脱去关节。
我读书,书就吃我的眼睛;
我走路,路就轧我的腿;
我刚一上网,便被蝴蝶捕捉。
我听广播,画外音就剥我的皮;
我看电视,里面的人就摇我的手;
睡觉前,我一直在吃后悔药;
我喝水,水揶揄我的鼻孔;
我爬山,树木就砍伐我四肢;
我工作,不能不工作,齿轮在四季咬合;
我写字而不能成句,
我不希望被戴表的人理解。
我小心守护着泉眼,别喷涌,
我憋闷,受够了,
说过多次,就好受一些,可还是不行,
此路不通,我的远方在施工。
我想和死者聊聊,说话不如培土。
我的意思是,每一种死亡都是亏欠,
对应举白旗的活。
借用麦田集体的单簧管,
我想吹奏出最后一个音:恶,
秦腔里的“我”在壮大。
2009.6.9
在李商隐墓前
这墓地多少有些心虚,
考究的话语虽分歧,但有村庄
举泡桐和杨树的手臂。
这里即千里,
野花入典,一朵务虚的浮云
停在麦田的账表中。
相聚不深,别也浅显,
电时代,诗的交往如喷气式。
比这更惊心的小浪底,
波峰的每一时段已被严格监控。
我向你虚拟的死拜了拜,
即承认情愿是有机的重复
和艳体诗的挪用。
我一直在想,除了书籍
没有更好的封土能安顿诗人的魂魄,
除非这墓地会喘气,
唇齿如两扇闭开的门,你像月影
一般来去。在商场,饭局
或梦的新庙宇,刚刚结识一个人,
而我并不能断定,他是不是
可以做一分钟的朋友。
2009-5-5 平顶山
局限之歌
鸽群洗刷低空,
十遍二十遍,我们还是囚犯。
我们自身越白净,越像污点证人。
可不可以这样说,
我们越自由越信赖局限?
可不可以那样说,我们越局限越能
过上钞票的上游生活?
这支本地的船歌不悦耳,
但免除了长途劳顿的过路费。
剩余的比赛,目的是墓地,
奖品是金栅栏。
可不可以这样说,我们
越是做噩梦飞得就越高?
带着我们的毛刷和主人的山羊胡。
我们也被各地的地主梦到过,
我们飞越人肉气味浓烈的边界。
可不可以那样说,
我们是被吓大的,被驯养,性诱惑?
在本能之上,太阳的项圈
牢牢地攥紧我们的脚筋。
只有诗人还在树阴下赞叹,
这囚徒的举止高贵,忘我。
我们并不痛苦,也不佯装快活,
我们只是人们唇边的口杯,溢出的茶话。
囚徒的幸福感就在于即使挣扎,
也让你看到他的放弃
多么优雅,不可比拟!
2009-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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