造化论卷一第三回冥冥初玄知妙理滚滚凡尘渡有缘_【徐泽某见闻思语】

《造化论》第一卷莫道人间不识仙第三回冥冥初玄知妙理滚滚凡尘渡有缘...

卷一莫道人间不识仙

“海客谈瀛洲，烟波微茫信难求。越人语天姥，云霞明灭或可睹。”某妄言仙路。

造化论

第三回

冥冥初玄知妙理

滚滚凡尘渡有缘

武当山有重玄阵，不知何人所留，昔年繁盛之时，山下求道者不知凡几。到后来天地剧变，道门式微，尘虚老道干脆摒了门户之见，轻声望，重举荐，不论僧、道、儒、散，皆可在种道入玄之时于阵中参悟。

是以武当虽说自他师辈以来便一脉单传，人丁稀薄，山门清冷，可天下各族各派莫不与之相亲。每逢正月，山上访客往来络绎，总难免搅了老道清静，但他为人清和，不论访客门派大小，都是秉礼相待，却又不堪其扰。直到沈玩入山以后，帮他阻退了一批不知所谓的宵小，老道这才喜得过年时能与三五好友一起煮酒抚琴谈棋论道。

今年多了徐陌，老道也不觉尴尬，反倒因为发生在少年身上的异事多了几分谈资。正当老道为少年遭遇惋惜之时，便听得远处有人悠然作歌：“白虹坐上飞，青蛇匣中吼。徐抽寸寸刃，渐屈弯弯肘。杀杀霜在锋，团团月临纽。逡巡潜虬跃，郁律惊左右。霆电满室光，蛟龙绕身走……”

那歌声清亮悠扬，在远山空谷中久久回荡。老道抬头望去，但见西南方一道人影踏着飞剑翩然而来，缈若惊鸿，转瞬到了眼前。剑上那人一袭白衣白袍，剑眉星目好不俊朗，还在半空便收了飞剑，左手一挥撑开衣袍，飞剑似有灵性一般，蹡蹡飞入斜插在腰间的古朴剑鞘里。整个人便凌空飞来，将将好落在老道三步身前。

“凌道兄，别来无恙。”尘虚老道负阴抱阳以施道礼，这来者并非常人，乃是蜀山掌门凌剑空，老道为数不多的知交好友之一。

他向尘虚作礼，跟着又向沈玩和子路分别抱拳拱手，刚要说话，就被阵中情形吸引了目光，不由得轻“咦”声，道：“哪位道友种道入玄，竟要让三位在此护法？”

尘虚早知道他会有此一问，便将徐陌之事首尾道来，凌剑空听了不由得啧啧称奇，左右顾盼去找五色鸟的踪影，想看看这只喜欢与自己吵架拌嘴的鸟儿究竟有何不凡之处。

只是方才还在卖乖的鸟儿这会儿满目困顿，正躲在沈玩衣襟里小憩，饶是凌剑空来时折腾了这么些许动静，它也实在提不起损他两句的兴致。

凌剑空见它这般萎顿，不由得心生关切，问道：“沈先生，雀儿这是？”

沈玩笑了笑道：“无妨，只是用力过度，醒来就好了。”

凌剑空点点头，又向尘虚问道：“前番得到传信，道兄准备入玄了？”

尘虚道：“大限将至，此间事了，老夫就要闭死关，说来惭愧，人生匆匆两百载，修道一世，自问清静，临了竟还生出许多不舍来。”

凌剑空看着老友，想到这或许是此生最后一叙，也不禁有些悲意，道：“武当先辈举一宗之力研习这末世修行法，加之道兄惊才，定能成功。只可惜小弟资质愚钝，怕是看不到兄成功破关的那天，便早已泯灭在岁月中了。”

此话一出，一时间山中氛围戚戚，沈玩依旧一副懒散模样，像是看惯了生死离别，天下虽大，却再无甚可勾动其情思的。子路最是年幼，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只好盯着谭中阵法出神。

凌剑空掩手轻轻咳了一声，对于自己弄忧了气氛不免尴尬，又想到那件边陲之事，叹了口气，又道：“其实，弟此番前来，还带了个不算好的消息。”

尘虚闻言，立马明白了事由，问道：“界山有变？”

凌剑空点头道：“昆仑来人，修为不高，且只一人，具体等张老道与妖和尚来了再说。”

说完又不知哪儿变出壶酒来，笑道：“老友相聚，本是喜事，却因凌某人弄坏了气氛，该罚！”说话间弹指分了尘虚老道、沈玩、子路每人一只玉杯，往自己杯中斟了一杯一饮而尽。

尘虚笑骂道：“你这厮，总寻到理由多喝两口，不算不算，每人都要一杯。”

四人席地而坐，天地为炉床，风雪为舞女，引经论道。三巡酒后，凌剑空拔剑起舞，风姿飘逸，当世无双。沈玩兴起，凝冰雪为剑，相顾起舞。舞罢，凌剑空颇多感悟，举杯欲饮，如是又三巡。要说世上清欢，可有甚于此者？

不多时，西方有祥云飘来，云中有诵经声，云端坐着一僧，正持经说法。随云而来，是数不尽的奇禽异鸟，上下翻飞，喙间清呖似在求问经中佛理。僧人一一解说，其声圆柔，平上去入好似缓缓一线。良久，诵经声止，群鸟四散而飞，僧人合上经书，降下红云，与山间数人执佛礼，道：“南无我佛，诸道友别来无恙否？”

尘虚老道起身还礼，笑道：“金麟子，我们可等候多时了。”子路也连忙站起来施礼问好，只有沈玩依然懒散模样，显然是懒得搭理和尚，偏偏金麟子最喜欢与他亲近，拿着方才云端敲木鱼的木槌在他脑袋上敲了一下，道：“师祖在此，徒孙还不施以大礼？”沈玩装醉滚在一旁，默默祈求佛祖收了此獠。

凌剑空酒酣，扯着金麟子僧袍骂道：“你这妖和尚，五十年前口舌之利赢他一回就占着便宜不放，你说，这佛门五戒十善，修行六度都是什么？”骂完又斟了杯酒塞到和尚手里，道：“来来来，喝了这杯，我背给你听。”竟是教唆起和尚犯酒戒来。

金麟子也不推辞，仰头一饮，连道：“好酒！”抢过酒壶，又连饮三杯，大呼：“痛快！”凌剑空揽着他肩，对着众人笑道：“诸位看看，妖和尚又犯戒了，一看就不是什么正经和尚。”

金麟子双手合什，念了句：“南无我佛。”又道：“既无我佛，何来戒律？”

那和尚生的妖异，本来相貌轩昂，十分俊雅。正是齿白如银砌，唇红口四方。顶平额阔天仓满，目秀眉清地阁长。可不论眉梢眼角还是唇间齿畔，尽施红妆，除了一颗光头，一袭僧袍，实难有什么能证明他和尚身份的。

几杯酒下来，也发现了重玄阵中的徐陌，不禁问道：“阵中这是哪位道友？”尘虚老道便将徐陌之事再次道来，金麟子听了，好生向往，斟了酒道：“世间还有这等奇事，值得你我满饮一杯。”

众人举杯之时，不知哪里伸出个大手，抓起酒壶一通牛饮，然后稳稳当当地打了个酒嗝，这才抱拳冲在座一一礼道：“张某来得迟了，当罚，当罚！”完了又冲凌剑空道：“凌兄带来这酒剑意冲霄，诸位再试试我的。”说罢便拿出一坛来，道：“此酒内化灵丹，外辅符篆，以我道家元气炼酿，天下只此一坛。”

不等他放下酒坛，便注意到阵中少年，愣了一愣，跟着又像是不信自己眼中所见，伸手擦了擦双眼，喃喃道：“莫非我老张才喝两口就醉了？”使劲晃了晃脑袋，确认自己所见不错，这才惊呼道：“徐陌，这小子怎么在这！”

余人见他叫出少年名字，都觉诧异，凌剑空抓着他袍袖问道：“你认得这小子，他是谁，可是你哪一门的徒子徒孙？”

只有尘虚虽然讶异但不曾失态，说道：“此子意外入阵，张天师若认得，还请告知这少年来历。”

张天师道：“相识十余载，怎会不认得。”跟着又反问道：“只是，这小子不懂修行，如何会入玄境？

尘虚又将徐陌如何入山，如何被五色鸟神光扫中，又如何被重玄阵吸入阵中之事一一道来，他修为清静寡欲，所用言辞与先前两遍竟无甚分别，这道说三遍的故事连一处细节都没有摘去。

张天师听了沉默不语，隔了一会儿才接着尘虚先前疑问说下去：“诸位可还记得昔日有个重华散人？”

众人听了，顺着他的话头想起此人。

这重华散人乃儒门有名的散修，倒不是说他修为多高，而是此人诗词花酒，琴韵棋心无不知晓，当真是个通透妙才。儒门讲究“读万卷书，行万里路”，重华散人风流款款，行走于名山大川之间从不与人交恶，交游极广甚至有好事之人研究其一生踪迹，末了竟发现他从未与人交手过。

尘虚与他亦颇有交情，便道：“重华也算是个奇人，听闻他与张天师交情莫逆，莫非这少年是他后人？”

张天师道：“正是重华亲孙。”说完又狠狠往腿上锤了一拳，恨恨道：“我真是愧对重华兄嘱托，怎的能让这小子入玄，平白只剩下五十载寿元！”

尘虚道：“冥冥之中自有天意，天师何必自恼。我听闻重华子孙无人踏入修行，所以在故去之时托付知交对他后人照看一二，天师以宗主之尊尚且当了他家十余年邻居，此事已成妙谈，想来重华兄不会怪罪。况且少年人奇遇，又怎知他五十年后会渡不过天地问劫？”老道本是劝解，可说到最后一句时心中也是惴惴，若天地问劫易渡，自己又怎会避劫研习末世法呢？

且不说山间数人如何，徐陌自被五色光扫中埋在茧中，只觉得五感皆无，六识俱丧，头颈手足都是僵硬，便如沉沦在一片虚无中。虚无中的岁月好似悠长亘古，正当他以为要被这片虚无吞噬的时候，忽然间周遭一阵震动，紧接着面前出现了一点亮光。

那光起先只是淡淡一点，如萤火，又如残烛，及至皓月，终如恒星熠熠生辉。徐陌自躺在虚无里，眸眼黑洞，光能照亮其人，却点不亮其心。又不知过了多久，从光芒里伸出一只手来。指如削葱，掌如莹玉，始一出现就代替了光芒，成为这片虚无里最耀眼的事物。

徐陌也渐渐伸出右手，他感觉这只手熟悉而又亲切。两只手掌接触到的一刹那，那只手一用力，把徐陌拉进了光亮里。

苦海无边，争渡彼岸，彼岸的那边还是彼岸。虚无的那边，是另一片虚无。

“你来了。”他说。

“请坐。”他又说。

虚无里实在没有什么招待客人的地方，徐陌就走到他身边，学着他的样子坐下。

“你看。”他指向远方的虚无。

徐陌学着他的样子往前看，虚无之中也是虚无。

他们看了很久，徐陌觉得他好生亲切，忍不住去学他一切的动作。学他盘膝，学他蹙眉，学他指尖弯曲的形状。

直到那一刻，徐陌看到了一粒微尘，然后化为天地，后来就有了光，有了水和风，虫鱼鸟兽，渐渐的衍化出神灵。

天地中的时间过了亿万万年，久到徐陌看这一切看到腻味。

徐陌问他：“什么时候会结束？”

他站起来说：“再见。”

万物和天地，还有他便化作尘埃，尘埃化作了虚无。

徐陌捡起虚无中最后一粒尘埃。它看上去像是一颗种子，于是他小心翼翼地把它种在脚下的虚无里。

做完了这一切，徐陌觉得应该离开了。

于是他睁开眼睛，看到山间风雪依旧，子路正在煮酒，身旁数人，有仙风老道，有啖酒僧人，有仗剑的侠士，有卧雪的青年。

定睛一看，最后一人，莫不是隔壁张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