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春散场（小说）_【阿呜阁】

很久以后才发现，原来许多东西都是后知后觉的……...

大学时的一年四季过的总是昏昏沉沉，学校所在的城市没有俨然的季节断分。我们经常是在百花盛开的时候忘记还没有堆个雪人，在寒风凛冽的时候惦记着电视里广告宣传的那款冰激凌是什么味道。从大一到大四，从新鲜人到玩世不恭。

大学里的课程没有当初想象的那么富有色彩，一个个学分恰是枯燥的堆积。其实在大学里打发无聊时光有很多种手段，该戒掉的戒不掉，该忘却的总是那么记忆犹新。当逃课变成主旋律，主题也开始不那么容易辩分。老乔就一直认为：其实大学里什么课都是选修课，只有爱情才是必修的。

老乔之所以称之为老乔，并不是因为他的年龄，因为寝室里兄弟八个没有重姓的所以每个人的称谓都被冠以老什么，老乔自然也不例外。兄弟们感情一般，吃喝玩乐多少都沾点，打家劫舍的勾当顶多想想，大家都觉得自己应该是属于文化人堆里的，那种没有技术含量的事儿其实是不敢做，更不值得去说了。老乔是兄弟里的翘楚，就是他第一个在寝室里举起“除了恋爱，在大学里我们还能做些什么”这面伟大旗帜的。大学四年，他说的总比做的多。

由于是艺术学院，吟风弄月算不上一种时尚，而更像是一种工具，一种手段。就好比要饭的必须会几段熟练的数来宝，快板能花着打一样。老乔深谙此道。老乔属于怀旧派，但怀的旧并不很久，罗大佑、李宗盛的歌词经常是他缅怀时用的经典。穿过你的黑发我的手，年少轻狂的我，为你我受冷风吹，啊，多么痛的领悟。拼贴起来各个时代的作品，也不用押韵，却总能宣泄一种情绪，似乎要打动人的情绪。可是即使这样，老乔的战绩在寝室里也是最差，大学四年他的选修课过关的不多，必修课比选修课更差。红颜薄命说的是一种心境，老乔有点高处不胜寒了。

老乔也试着谈过几次恋爱，但都不算成功。有一个是因为年龄问题，对方是个小我们好几届的学妹。女孩儿经常会问老乔李宗盛和周杰伦的歌哪个更有深度。老乔说那不是一个时代，怎么跟你说呢？分手时老乔在寝室里一再解释自己是不想骗人家女孩子，她还小，属兔的，自己足足大了人家五岁，很多问题是世界观层面上的，不能强加于人。还有一个纯粹属于个人境界，女孩是同班同学，老乔为了这门感情都已经租好了房子。可谁知才搬出去两天老乔就灰溜溜的回来了，还招呼大家说房子是交了一个季度的房租，没事儿随便领自己的女朋友过去度蜜月，钥匙就在自己枕头底下，用者自取。我们问他怎么自己不用呢，他有些支支吾吾，说都是同班同学的，不好在背后说人家坏话的。后来被我们逼问的急了，才交代原来对方有洁癖，老乔都洗了三次澡了还不让碰一指头。后来终于能接吻了，老乔说他含着对方的舌头突然一下子没了感觉，妈的，没感觉了。

我们都骂他，傻呀，什么世界观呀，什么洁癖呀，先上了再说，攻破一个是一个，你不算算大学才几年呀，你不上人家人家还会为你守身如玉？最终还不是一样被糟践。反正迟早是糟践，谁糟践不是糟践。老乔先是用最恶毒的语言骂了我们，最后说你们懂什么，做事儿是要讲点良心的，当个男人，要负责。

老乔一如既往的固执着，时光依然荏苒。在一年年模糊了四季、淡忘了四季的城市，我们走到了毕业。和很多学生一样，每个人都想在离开的时候给自己的大学有个总结。寝室里有些分崩离析的味道，有的人早早的找好了工作，毕业论文都懒得做就匆匆离开了校园；有的人则四处举债，为的是让孩子他妈没有太大痛苦的干掉自己的亲生孩子。老乔依然曲高和寡着，这一次他想要排个话剧，以此来祭奠自己即将逝去的四年青春。

剧本是老乔的旧作，导演、男一号老乔亲自担当，最犯愁的是女演员。老乔在给我们说起他的伟大构想时无意间曾透露过想通过这个话剧的排演再做最后一次努力，一定要把爱情这门必修课在毕业前补起来，哪怕是个补考合格也终生无悔了。为此老乔曾在系里搞过一个轰轰烈烈的女主角海选，从大一到大四所有看得过的女孩他几乎筛了一遍，最后还是为用谁在寝室里长吁短叹。我们劝他凑合一个得了，谁还不知道那点潜规则，找个大胆的、汹涌的直接就给她办了，你也不用有任何的负罪感，反正是他们上赶着找得你，责任就不用谈了。老乔听了十分反感，大声说，感觉，懂吗？我要的是感觉，首先要有感觉；其次还是责任，是个男人就永远要讲责任。我们唏嘘道，这不是和你排话剧的初衷相悖了吗，还剩几天了，你的必修课还来得及吗？老乔正色道，不矛盾，一点都不矛盾，话剧要排，女人也要找，你们懂什么？

第二天我们在久违的学校食堂吃饭，正吃着老乔突然一拍脑袋，嘿嘿乐了起来，自言自语道我怎么没有想起来她呢。我们问她是谁呀，老乔只嘿嘿的乐，招呼我们吃饭吃饭，没什么没什么。当天下午老乔宣布话剧正式开始排练，名字定为《青春散场》，女一号由本班的小莹出演。我们得知女一号的人选后，纷纷大呼阴险，一个梦做四年，老乔不愧人中龙，我们倒要看看这个青春如何散场。

小莹是老乔在大一时选中的第一个必修课目标，那时上小课他们被分在一个组。每次晚上上小课回来老乔总会对同组的同学点评一番，其他人的评语都刻薄有加，唯独小莹能独善其身。我们都要他交代问题，他反问我们交代什么，八字还没一撇呢。我们催他赶快行动，他说不用急，朕自有安排。接触几次下来老乔的表情显得莫衷一是，他说对方不冷不热的，我有些不知该如何下手，有时候想直接捅破窗户纸可这又不是朕的风格，对方应该也能感觉到点什么，难道是在等我表态？我们起哄说你没听说过快刀斩乱麻呀，你就跟她直说了吧，行就行不行就不行给个敞亮话。老乔忖思着，慢慢的说不急不急。这种状态一直持续到小课结束，窗户纸还是窗户纸，老乔和小莹算是若即若离。有天晚上老乔睡不着觉在他的床头吱吱咛咛摆弄着什么，天亮以后我们发现他的墙上多出了用钥匙抠出来的两个字母：一个K一个Y。我们暗地里分析，K应该是kiss的意思，Y就不用解释了，肯定是代指小莹。两天后我们打完篮球上楼发现小莹来我们寝室调研，参观到老乔床铺的时候发现了那两个字母，一边用手摩挲着一边扭头问老乔是什么意思。我们都一脸坏笑想这千载难逢的机会老乔该捅破这层窗户纸了吧，谁知老乔镇静如常脱口而出，那是考研的意思。小莹很是诧异，说了句拜托，你也太有才了吧，现在才大一耶，就开始准备考研了？

大二时老乔在肯德基谋到了一个兼职工，经常能弄回来一些餐厅给的员工激励品，一会儿是亮晶晶的胸徽，一会儿是炫酷的背包。这些东西没过两天就能出现在小莹的身上。我们以为他们确定了关系，一问老乔却说我们只是普通朋友，到现在我还没有拉过她的手呢。有一天老乔在寝室里挨个借钱，理由是他打听到了小莹的生日，要送她一个别致的生日礼物。后来我们听说老乔精挑细选的礼物是一个真人大小的史努比，小莹竟也欣然笑纳。老乔还钱的时候我们问他这一回拿下了吧，他反问拿下什么，我什么都没说，只说祝她生日快乐。我们一脸迷惑，问这她也敢接。老乔怔怔的说，接啦，她只说了谢谢。

后来老乔开始写诗的时候，还会把专门写给有洁癖同学的情诗誉写一份拿给小莹看，小莹还会给他一些自己的建议，哪里如何改动一下就更能体现作者的内心波动。那时候我们都搂着自己怀里的妹妹，对他们的举动表示看不懂。

大三大四他们俩就一直保持着这种关系，谁也没想到海选女主角的时候老乔会忘记小莹，之后老乔又会选用小莹。

话剧排的很顺利，最终也如愿的在学校小礼堂上演，由于是本院学生的深情巨献，上座率还说的过去。落幕时老乔和小莹手拉着手上台给大家深鞠三躬谢幕，而后两人又在台上深情相拥了十几秒钟，台下顿时流氓哨此起彼伏，我们大声喊着，亲一个亲一个。给追光的剧务恰到好处的灭了仅有的光亮，我们隐约的看到老乔慢慢放开小莹，小莹好像在啜泣，然后两人慢慢走下台。

论文答辩完，紧接着我们就领到了只能穿半天照相用的学士服，当天晚上学校就给安排了散伙饭。饭局上学院的两大班子悉数到场，给我们做了最后的演讲，说今天你们以学校为骄傲，明天学校因为你们而自豪，干杯，雄鹰们，展翅翱翔吧！应广大毕业生要求，校方答应当天的啤酒敞开供应。我们见谁都和谁碰上一大杯，念叨些生死离别的话，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今宵别梦寒。老乔更是显得激动一些，他已经拿到了第二天的火车票，目的地是上海，他的一个老乡在那里开了一家很具规模的公司。他急切的找每一个人碰杯，每次都是自己先喝个底朝天，才把热乎乎的肺腑里的话向对方讲出来。他拉着有洁癖女同学的手，怔怔的举着一饮而尽的空酒杯说珍重；他抱着系主任说谢谢栽培学生明天就要上战场了；和寝室的兄弟转着圈的碰酒吆喝着你们都是孙子，一帮重色轻友的狗东西。最后碰杯到了小莹那里，老乔只一个劲的往自己杯里倒酒，倒满了就喝，喝完了再倒，如是三次，在倒第四杯的时候瘫倒在小莹的跟前。

第二天所有在校的寝室兄弟都到火车站送老乔，起先老乔是不让大家送的，他说这种场面怪怪的，怕自己承受不起。又说自己已经安排人送了，你们再去就不方便了。我们问他谁去送站，老乔一直引而不发。直到临出发前接到一个电话，他才失魂落魄的对我们说还是你们送我吧，我没有你们想象的那么坚强。

老乔的行李过分简单，只是一个单薄的小箱子，装了几件随身的衣服和跟随了他四年的2升容量的水杯。他说南方天气热，加上有老乡在那里照应一切都请放心吧。我们也是头一回送男同学，不知道该在这种场合表达些什么，一个个都有些木讷，使得站台的场面一时有些尴尬。这时老乔深吸一口气，说哥几个都回吧，我上车了，我老乔会照顾好自己的，都回吧。我们想再坚持一下，说等车开了再走。老乔有些急，都走吧，我上车了，整的跟什么似的，走了。说完转身上车，头也不回径自去找自己的座位。来来往往的人流不时的打断着我们的视线，老乔越走越深，最后终于消失在了人流里。我们几个对视了一眼，互相拍拉一把准备出站。

我们几个走到地下通道楼梯口的时候，突然发现小莹竟呆呆的站在那里，眼睛一直盯着车厢的方向，那是老乔上车的位置。我们几个上前问道你也来送老乔呀，怎么不过去呢，车还要一会儿才开呢，你过去跟他说两句吧。小莹此时面无表情，双手揉搓着什么东西，嘴里喃喃着：今天本来我是要来送他的，可我不敢面对，早早的给他打了电话说我有事儿不能过来了。可我还是忍不住，想过来看看。说完，她突然丢下手里揉搓的东西转身跑掉了。

我们有人招呼着跑远的小莹，有人则捡起她仍下的东西。那是一张海报，上面的仿宋体清晰可辨：

“02级毕业献礼，首部情感话剧

——青春散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