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我家那些房客 （七）

周三读书会...



丁磊搬来的时候，我已经十九岁了，他是个厨师，住在刘荣住过的那间屋里。厨师在我的印象里是头大脖子粗，可他却是又矮又瘦。
丁磊平时沉默寡言，很少与人说话拉呱。他很热爱足球，是个铁杆的足球迷，应该说，是山东鲁能泰山足球队的铁杆。他也有几个好朋友，只要一有足球赛，就会聚在屋里，弄几样小菜，喝着啤酒，有时候我也会参与其中，还经常会为了踢进一粒好球而碰杯庆祝，也会为了一次判罚或是一个假摔破口大骂。
因为，我也是个球迷，不仅爱看，还爱踢。那时上学踢，放学也踢；周末早上踢，下午也踢。父母亲有时不让我去，只要一看到我穿着足球鞋，肯定就不让出门了。那时我住在二楼上，我就事先把足球鞋用绳子在窗户里续下去，然后若无其事的往外走，每次都能得逞，屡试不爽。
一九九九年，山东鲁能泰山队与大连实德万达队争夺足协杯冠军，这是决赛，主客场制，泰山队在客场1：1战平万达队，主场只要获胜就是冠军，之前泰山队已经获得了联赛冠军。假若这场胜了，那么，泰山队将是中国足球俱乐部史上首个获得双冠王的球队。这场球当时被炒的热火朝天，球票一度告罄。
一九九九年冬天，对于济南而言，是一个平凡的冬季。因为足球，那个冬季济南的天空显得特别闪亮，特别地令人血脉贲张；但是因为假票，这个城市的天空却是显得那么灰暗。
还在上学的我，看准了这次商机，蓄谋大赚一笔。和我同样有这个想法的何止我一人，丁磊就是其中之一。在我说服了父亲后，揣着两千七百元钱，和我同学培磊一起去贵和商厦的五楼，买了二十张一百二十元的，六张五十元的球票。就在我和培磊出校门的时候，看到当时我的女朋友和我的好友王宣在教学楼后面说着什么，当时我根本没有在意。这件事还发生了一段小故事，后来演变成了事故，等以后有时间再说给大家听吧。
真要怀了兴致等待一个日子，就觉得时间的步子迈得慢了。这些票在我的抽屉里锁了近一个月，等到决赛的那天，一九九九年十二月十二日，我叫上表哥，吃过午饭就出发了。临走之前，我夸下海口，要父亲在家备几个好菜，晚上回来“庆功宴”伺候。
事情真的就像我想得那样简单吗？当然不是。和丁磊一行几人来到省体育中心，早已是人山人海了。这是我第一当“黄牛党”，心里蹦蹦乱跳。票也不敢拿出来，也不敢问别人有要买票的吗。丁磊和我一样。倒是有很多人问我们要不要票，我试探性的询问了票的价格，尤其是面值是一百二的。这一问不要紧，汗珠刷得就占据了我的脑门，这汗珠就好像是一个大大的问号和感叹号交织在一起，混合成了不知名的符号敲打着我。我接连问了几个，这一百二的票有卖五十的、六十的、一百的。我回头问丁磊，说怎么办呢？丁磊虽比我大几岁，但他也是“大姑娘坐花轿”头一回。他说：“咱卖一百五，碰上买的一百二、一百也行，不能砸在手里。”表哥也这么说。于是我们各自拿了票，就分头开始行动了。
我鼓足勇气，装作很老道的样子，问了几个人，没有理睬的。多少有些失落。有个人主动过来搭讪，问我多少钱？有多少张？当时亏了我多个心眼儿，手里就拿了六张，我说：“一百，就这些了”。刚说完，他猛地一下，把那六张票全都抢了去，还要抓着我去什么办公室。我一听就害怕了，赶紧蹲在地上，耍起了赖，我想，票拿就拿走吧，反正我不跟你走，真要去了再揍我一顿那就惨了。当时，我也不知道那人到底是不是真的抓票贩子的。
等那人走远了，我站起来也跑了，庆幸没被抓起来。我赶紧去找他们，突然，不远处有几个人围着一个人拳打脚踢，周边围了一圈人。我拼命挤过去，一看是丁磊，满脸都是血，衣服上有好几处脚印都是叠加的。我没敢上前去制止，当时我也害怕。等那几个人惺惺地走了，我才过去把他扶起来，问清了缘由。原来，我们分开后他就碰上了一笔大买卖。
有个纹身男人过来问他：“票多少钱？”
丁磊说：“一百五。”
“有多少张？我全要了。”
丁磊一听来了兴致，高兴地说：“六十张，现在有三十张，其它的在朋友那里。”
纹身男人说：“先给我这三十张吧，那些一会儿你拿过来再说。”
说着，两人就一手交了钱一手交了票。
丁磊还沉浸在喜悦当中时，纹身男人追了过来，说票是假的，让他退钱。
丁磊说：“不可能，这票是从正规售票点买的，怎么会是假的呢！”
纹身男人说：“怎么不是，你看，号码都是一样的！”
丁磊一看，果然是，真的票面上每一个编码都是独立的一个，而这三十张，都是一个号码。
还没等丁磊解释，就又过来几个男的，不由分说的就动起了手，最后，钱和票都被拿走了，包括那些假票。
我听到这里，也不知该说什么，我刚才被抢走的那六张票就不值一提了。
在旁边一直围观还有我的一位叔叔，叫保良。他看到我去搀扶丁磊，就过来问我：“小强，你来干什么了？”
我一五一十地对保良叔说了我和丁磊的事。
保良叔说：“这些人就是干这个的，专黑唬你们这些半大孩子。还有票吗？拿过来我帮你们卖吧。”
我这才发现，在保良叔身后，有一张桌子和两张椅子，桌子上放着牌子，写着：正规售票处。
我让丁磊把他其它的票拿过来给了保良叔，因为他损失比我惨重。最后，保良叔给了他两千块钱。
保良叔说：“假票太多了，真票才十块钱一张，拿着这些钱吧，损失少些。”
那次，我投资了两千七百元，收回了一千二百元；丁磊投资了七千二百元，收回了两千元，还挨了顿揍，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啊。
虽然比赛结果是泰山队3:2胜了万达队，也获得了双冠王。但我和丁磊丝毫高兴不起来。
回到家中，我发现丁磊的屋里，他的几个朋友围着火锅吃着涮羊肉，谈论着罗麦多完成了帽子戏法是多么的牛X，而丁磊仰面躺在床上，眼睛望着窗外深深的夜空。
他什么也没看到，或许又会看到些什么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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