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 《面具》

她坐在游泳馆的长椅上，看着来来往往的人。此刻，她的关注点从男生健硕的身体上转移到男生泳裤的凸起上来。她还记得第一次见到那个东西是在一家破旧宾馆的夜里。...

她坐在游泳馆的长椅上，看着来来往往的人。此刻，她的关注点从男生健硕的身体上转移到男生泳裤的凸起上来。她还记得第一次见到那个东西是在一家破旧宾馆的夜里。

她发誓，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丑陋的东西，像一条满身皱纹的大虫直直地看着你。她对此毫无兴趣，人总是对美的东西满怀期待。对于丑陋，向来是不留情面的。除非你和它的拥有者有点交情。所以她极不情愿地挑逗了一下，便连忙把手伸回。她早已听闻男女之事，但对此似乎提不起兴趣。

毫无疑问，这是她的男友。他叫周一。此刻他正在慢慢解开她的衣服。他的手正抚摸着她是身体，她对此仍毫无反应。她庆幸，现在关着灯。不然，他一定对此颇有怨言。在进入的时候，她稍微哼了几声。他用力抽动了几下之后，也瘫软下来。冲了个澡，便在夏夜的聒噪声中进入睡眠。

讲真的，她不爱任何人，连自己也不爱。人都是丑陋自私的动物。她看着自己蜡黄的脸，几颗痘痘像种子一样撒在这块地上。她随意冲洗了把脸，涂了点能让自己变白的东西，便出门了。她要带上一张面具，结束现在瘫软的情绪去赴约。

在交叉的十字入口处，他看见了他的男友。肥胖的身材紧紧裹住他的T恤，暗沉的脸上不断有汗珠冒出来。灰色的电瓶车正病殃殃地停在路边。

“快点，张席！要迟到了，你怎么老是这么慢。”

“来了，来了！”她应了一声，匆忙地上了车。

这不过又是一场无聊的酒席。工作上的朋友定期聚一聚、聊聊天的形式。说增进情感，不过是一场无聊的八卦大会。人们用巨大的虚伪撑起一个欢愉的场景。

只要把酒一杯一杯就灌下去就好了，保持沉默。她一直是个沉默寡言的人，看上去亲切温和。好像什么事情都不曾使她烦恼。

所以同事们都喜欢和她抱怨，说着一些脸类似上又长痘痘了、工作好多而假期太少、又被老板训了的烦恼。她面对同事的抱怨，像是把东西没有咀嚼一般直接吞入。她努力不去尝这些食物的味道。谁会喜欢这些味道呢？她用着微笑的面具，努力地安慰着同事。有时，真实地连自己都相信了。

早已经是家常便饭。她知道自己与她们格格不入，可是谁能不合群地好好生活呢？

一到休息的时间，那些女人们便又像知了一样不停地叫着。说着，今天谁的老公出轨了；哪个年轻的女生走在夜里被跟踪；老板好像又换了一个漂亮的女友；老公给自己买了个香奈尔的包包； 哪个明星分手了、离婚了的话题……她早已厌倦，而这些女人从来不曾厌倦，并且乐在其中。

“你怎么这么迟才到啊，快坐下吧。我们都点好菜了！”一个同事拉她入座。“哟，终于把你男朋友带来了。长得挺憨厚老实的。”

她赔着笑，说：“大家赶紧吃吧！”

“急什么，先罚酒三杯。”

她灌了几杯下去，肚子里开始起反应，好像一缸灼热的冒着气泡的水在肚子里沸腾。饭桌上从来不缺八卦的事，那些女人们又开始叽叽喳喳地聊起来。眼前的东西开始摇晃起来，她应和了几句，又被灌下去几杯。她看着摇摇晃晃的人群，意识开始昏迷。

她的男友倒没有像她一样沉默，很好地融入了进去。此刻正和她们打得火热。他成功地引出一个新的话题，李家的狗把张家的儿子咬了，张家的人缠着李家不放。她们讨论地津津有味。

她想，她大概是最不合群的一个人了。

一个人，一个人……她多害怕一个人。在这座偌大的城市生存，要是没有朋友怎么行呢？每月把一部分钱打给父母，安慰着他们说一切都好。把剩下的钱用来进行紧凑的生活。她似乎从来都不是让人操心的类型。小时候，她会自己去看病、上学；会自己去买书，自己干本该由家长陪同的事情。她混完了一年又一年的初高中、大学，成绩好像还过得去。她一直混到了现在，难过的时候就找个僻静的角落哭一哭。黑暗是她最好的朋友，在那里，她不用带上面具。

她一次又一次地明白，生活从来不值得被期待，每天都是暗黑色的。像一台机器被定好程序，她甚至厌倦了思考。因为思考本身并不能改变什么。有时，她就站在阳台处，望着熙熙攘攘的人群。看着那一张张麻木的脸，在漆黑的柏油路上也泛不出光泽。

同事们依旧聊着八卦，生生不息。一个服务员端着一盘烤鱼像她们走来，上面不断冒着热气，泛着“咕噜噜”的水泡声。周围的男人们抽着烟，一个又一个的烟头掉在桌上、地上。

某一刻，她觉得身体飘空了。好像来到桌子的上空，俯视着下面的人群。又好像突然掉到烤鱼的汤里，浑身灼热得难受。烟气和酒气正胡乱地搅在一起，像极了这场酒席。

“你们知道吗？上次有个傻蛋，中了一百万彩票没有去领……哈哈哈！”

“他肯定后悔死了，要是我有那个运气……真是傻蛋一个！”

“要不我明天也去买张彩票搞搞？”

“得了吧，这是持久战。我家那边啊，有个人就一直在买，买了那么多年也没见中啊！”

“上次还有个更傻的人呢，捡到别人中奖的彩票还特地给人家送去……”

餐桌上的灯泡摇晃着它的身体，摆出醺醺欲醉的姿态。门口处，时不时飘来一阵风。雾气沉积在房顶上空，像极了阴云密布的天空。

“你们这群无聊的人，一直聊这些东西有意思吗？”她不知怎么，突然喊了一句。喉咙口舒畅起来，就像一把锁松开了。一双双沉醉的眼睛一齐看向她，她终于成了全场的焦点。

“张席，那你来和我们说说，聊什么不无聊呢？”

“你们能少聊些八卦无意义的东西吗？别人家的生活和你有什么关系？别人……有那么值得被关注吗，他们过着这样的生活……怎么了？这是人家……自己的事！ 谈谈生活……本身，不是很好吗？生活才是一切的本质……你们总是……聊别人那些烂事！真让人头疼……”她对着空气胡乱地吼着，身体里的气一点点被抽空。

“她喝醉了！我带她回去。”她的男友终于拉了她一把。

“不，我没醉。我告诉你们，一切的本质是生活！生活……生活的本质是……”她潜意识的大军不断地赶来，把面具撕碎。

“我带她走了，她真的醉了！”她的男友强行拉她出门。

“生活的本质……是……无聊。哈哈哈，你们都掌握了……精髓。只有我……我格格不入……哈哈哈！”

“对不起……我活得……真是……失败……败。你们继续喝，我再……敬你们一杯！”此刻她已经被完全被拉出饭店。

街上灯红酒绿，霓虹灯不断地眨着眼睛，像得了沙眼病的人。车辆川流不息，她正用力甩开他的手。

“你今天喝醉了！”

“我没醉！你走吧……别拉着我。”

“你怎么了？喝醉就乱发脾气吗？省省吧，要不是我把你拉出来，不知道会有多难堪！别冲我发酒疯！”

“我又没有让你……把我拉出来。我今天就是要把……面具撕破，伪装真是太累了。现在才是……真正的我。”

“真是够了，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走吧，送你回去！”

“不，我不走……让我一个人待一会……”她就势坐在了草坪上，整个人瘫软下来，像一个软体动物。

“起来啊，别发神经了！”

他尝试着拉她起来，肥胖的肉又开始渗出汗珠。他皱了几下眉头，终于在不耐烦中转身走了。

草坪上突然安静起来，凉风一阵阵地吹来，天上的星星正一眨一眨地望着她。她突然想起某一个夏夜，躺着外婆的怀里，蒲扇随着摇椅一摆一摆。

现在，她看着漆黑的夜空，突然哭出声来。然后，整个人躺了下去，她想这辈子也不会忘掉这松软的泥土味伴着草的香气。

张年坐在她的身边，看见她突然又红了眼眶。游泳馆里一阵穿堂风吹过，清透的池水拍溅出水花。他轻轻地拍了拍她微抖的肩膀，拿起身旁的浴巾披在她身上，说了声：“走吧！”她把脸贴在了他的胸口，眼泪触碰到两个人的皮肤后开始汹涌。

很多东西其实早就碎了，心灵也是，面具也是。但是，你还有修复它的机会，看你想复原哪一个。

——白猫警长个人简介：

期待与有趣的人相遇， 渴望所有还未发生的事情。时常嫌弃生活臃肿，但我知道我热爱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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