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天地】再见赵州桥

散文天地SANWENTIANDI人过中年，走过了无数座桥。有的人炫耀自己见多识广，常说：“我吃的盐比你吃的米...

人过中年，走过了无数座桥。有的人炫耀自己见多识广，常说：“我吃的盐比你吃的米多，过的桥比你走的路多。”桥和路就像人生履带，或者说无数个人生叠加就是桥和路。

赵州桥从小学课本上走进我的记忆里，那时我还是懵懂未开的少女。赵州桥在我记忆里装了很久很久，却一直无缘踏上这座桥。就在赵州桥要淡出记忆的时候，一个偶然的机会，我送儿子到石家庄上大学。记忆有时很奇怪，到了河北，她便牵引你到赵县，牵引你到赵州桥。我不自觉便被记忆绑架踏上了这座梦中之桥。

记忆说，河北省赵县的洨河上，有一座世界闻名的石拱桥，叫安济桥，又叫赵州桥。它是隋朝的石匠李春设计和参加建造的，到现在已经有一千三百多年了。赵州桥非常雄伟。桥长五十多米，有九米多宽，中间行车马，两旁走人。这么长的桥，全部用石头砌成，下面没有桥墩，只有一个拱形的大桥洞，横跨在三十七米多宽的河面上。大桥洞顶上的左右两边，还各有两个拱形的小桥洞……

记忆总是把简单的内容镌刻上世态沧桑，让记忆沉重起来，再也无法散开。赵州桥在我少年时代就是一个梦。梦沉淀在记忆深处，挥之不去，直到我实实在在站在赵州桥上。

石家庄的天空是澄清的蓝，白云似雪，或状如玉，或堆积如山，或舒展如鳞。红日穿云，白云逐日，留下光斑点点。眼前的蓝天白云，绿树清风，一点都不比四月的江南逊色。世界上原就应该是如此纯净，而不应该是人类自己不给自己一滴干净的水，一口干净的空气。

好天气，自然会带来了好心情，也不在乎赵县离石家庄有多远。我们打的去看赵州桥，弄得司机一脸愕然。赵州桥就是一座石桥，没有什么看的！在我心里如此重要的一座赵州桥，在的士司机口中却不值一提。也许在当地人眼里，赵州桥就是一座桥，让人能从此岸走到彼岸的一座桥。赵州桥是说给不要从此岸走到彼岸人听的。我沉默不语。司机很率直，又说，还不如我拉你们去柏林禅寺吧！敬敬香，保你一家平安来得更实惠。我笑，敬香我也用不着跑这么远，天下寺庙是一家。司机终归还是把我带到了赵州桥。

赵州桥现在也不把人从此岸渡到彼岸，而是被关进了铁栅栏中，供人观赏。进得园门，一面巨大的屏风把李春造桥、八仙试桥、桥况桥石桥基娓娓道来，阐述无不周全。闪过屏风，八仙分列两边。张果老倒骑毛驴，柴王爷推车，何仙姑、铁拐李、吕洞宾各显仙威。最引人注目的还是李春的雕塑。雕塑高出于林，身着长袍，手握卷宗，微颌浅笑。和我一样来看记忆之桥的人的确不多，举目之下唯我一行。洨河水势平缓，赵州桥静卧在河上，有点显得百无聊赖。我本厌烦喧闹，如此安静环境中，亦是我心所喜。我拾级而下，钻到桥下，紧贴桥石，注入我的体温，总想从这千年的石头里感应古人的心跳：一群赤膊汉子肩挑手搬，“哼哧哼哧”涨得满脸通红，青筋暴突。“叮叮当当”铁锤铁钻敲打声，“咴咴咴”、“吁吁吁”马嘶驴叫。一石连一石，环环相扣，月牙拱立在河面，又倒影在水中。神来之笔，巧夺天工……

我又漫步在桥面上。古桥已远离了红尘，桥面上一尘不染。没有了滚滚红尘，我的心才能悄悄栖息在桥上，看桥外人来人往，云卷云舒。目光投向处，我惊讶地发现，在不远的红尘中还有一座“赵州桥”。“赵州桥”也是在洨河上。一样的腰铁锁石，一样的灰白栏板，与脚下的“赵州桥”犹如孪生兄弟。唯一不同的是对面桥上车水马龙，喧闹非凡。我抑制不住，奔向这个孪生兄弟。钢筋混凝土浇筑的桥就是桥，没有神话，没有李春，没有温暖与热度，就是一个赝品，一个能渡人到彼岸的过河工具。桥面任由车轮碾压，行人踩踏，伤痕累累。我突然醒悟出，赵州桥之所以能超脱红尘，是因为有另一座“赵州桥”在红尘中受苦受难。我心底倒对这个赝品产生了一丝好感。

再见赵州桥，我已是不惑之年。凭栏远瞭，洨河水缓缓东去。千年古桥与红尘就只有一道铁栅栏隔开。铁栅栏外，有一群钓者悠闲下钩，钓起了几条奋力挣脱铁栅栏的小鱼。小鱼儿好不容易挣脱了铁栅栏，却成了别人的盘中餐。我在红尘中挣扎了几十年，或许也像这小鱼儿？！

李春当初建赵州桥就是建一座能渡人到彼岸的桥。没想到一千多年后，桥远离了红尘，桥还是桥吗？桥终归还是桥。桥渡人容易，渡心却难。当你走过赵州桥时，你的心过去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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