湘韵散文那时,我在开满花朵的乡村——与李锦恒同题

 

那时,我在开满花朵的乡村【编者按】《那时,我在开满花朵的乡村》,题目就富有诗意,令人产生无穷的阅读欲望。及至...





那时,我在开满花朵的乡村
【编者按】《那时,我在开满花朵的乡村》,题目就富有诗意,令人产生无穷的阅读欲望。及至阅读全文,不禁赞叹于作者匠心的独运。文章最大亮点是以花寓人、借花抒情。比如杏花,它象征着祖母的安然素净、质朴无华,“红花初绽雪花繁,重叠高低满小园”,满园的杏花可以唤醒沉寂了一冬的乡村,而祖母,也在家庭最困难的时刻,勇挑重担,以一己之力为一个大家庭延续着希望。又如蒲公英,它象征着母亲吃苦耐劳、顽强不息的本性,她温情脉脉的母爱,犹如遍野盛开的蒲公英,星星点点,铺满在“我”的成长道路上、在“我”的记忆深处。再如铃兰,它籍籍无名,象征着满腹才华却甘愿默默无闻、与世无争的父亲,也象征着父亲如大山般深沉的爱,代表着父亲对“我”最质朴的期望。一花一世界,每一朵花背后都有属于自己的故事,而这些故事,渗透着绵绵的亲情,寄托着无限的思念,也如一盏明灯,照亮人生之路,点燃生活的美好。构思精巧,衔接自然,淡若无痕,在平静与含蓄中表达人间大爱,揭示出深刻的主题。【编辑:喜有此李】【湘韵精品推荐160523第4599号】



与李锦恒同题




雪歇,阳光煦暖。凝眸,透过玻璃窗远远望去,恍若隔世。这时节,仿若春和景明的人间四月。

阳光斜射下来,照在我手执着的书籍上,静谧安详。我仿佛看到了自己唇边泛起的一弯如新月般清冽的笑意,荡漾在明媚的冬月上空。起身,重新倚在窗楣的一角,看时光流转,日月变迁。我时常陷入这样的清宁里,享受岁月静好。

我一路行走,步履匆匆。如一只幼雏,从起始的飞翔,到今日的羽翼逐渐丰盈。前方的路,无论多么曲折坎坷,我总是把悲伤掩藏得严严实实,不留任何痕迹。徒然叹息,这是岁月的馈赠,这是经历过的坦然?

冬已行至深处,雪花将整个城市包围的时候,心中掠过一缕欣喜。在万物萧瑟苍凉的冬,尤其在这干巴巴冰冷的城市,雪花飞扬在上空,便是一种点缀,一种安慰。

我走过许多地方,辗转多座城市,看惯了繁华都市的车水马龙,徜徉于各种花卉展上,我没有体会到多大的欢喜。童年的乡村对我有着极大的影响,铭刻于脑海的旧时岁月以及开在记忆里的那些花朵,足以让所有的景致都黯淡失色。

素来喜欢花,香气馥郁,静默绽放,装点着我的世界。选各种喜爱的盆栽合适地摆放在房间的角落。案前、桌上,一种映衬,一种新颖,一种寂静之美。莹白的水仙、紫白相间的鸳鸯茉莉、粉色的玫瑰、碧翠的绿萝,这些精致的装饰有着刻意的味道,但也欣欣然接受。每每陷入这样闲适缱绻的时光里,我总会忆起那时,我在开满花朵的乡村,以及那些远去的日月。

思绪飞扬,无心再走进“凌波仙子生尘袜,水上轻盈步微月”的臆想,更无心去体会“薰蒸沉水意微茫,全树飞来烂熳香”的曼妙,眼前,满是旧时的光景。



蓝天下,大朵大朵的白云在头顶飘过,天空碧蓝澄澈如一方上好的的翡翠,如若梦境。偶尔听得有悠远的“隆隆”声逐渐消失在耳畔,便知头顶有飞机飞过,放眼望去,云端处有一个银白色的犹如鹅蛋大小的物体拖着一条纯白的线条渐行渐远,直至消失在天的尽头。

当北方的山村还停留在冬天的风景里时,报春的杏花便开了。粉白花瓣,氤氲弥漫,花朵轻巧地镶嵌在花萼之上,一副安然素净的样子,犹如质朴的乡村女子,不娇柔,不做作,别有一番韵味。

“红花初绽雪花繁,重叠高低满小园”,满园的杏花唤醒了沉寂了一冬的乡村。经过一个冬天的孕育,大地复苏,小河流水,柳叶露新芽,春风拂面,不得不让人由衷地赞叹——杏花开时春又回。放眼望去,只见那杏花一簇簇,一串串,相互拥着,竞相媲美。看到如此盛景,秋天丰收的场景恍若眼前,春天播下希望的种子,定会在秋天收获丰硕的果实。

一场微雨,打湿了杏花娇艳的身姿,如淋了雨的小家碧玉,显露出楚楚可怜的样子,内心里生出无端的怜惜。

若是晴好的午后,我的祖母——那个小脚的老太太,会踏上楼梯的阁楼,我会调皮地跟在祖母的身后,一层一层地踏上去,每走一步,脚步震颤会激起尘土的飞扬,低着头透过阳光斜斜地看过去,那些细微的尘末悬浮在空中尽情地跳舞。注视着它们急急地跑向地面的样子,我叹息它们没有生长翅膀,将会归往何处?有时我会故意用尽力气去吹那些粉尘,让它们飞得更高,因为我想那样,它们就可以进入天堂,但我知道,那只是想象。紧接着又换个方向,往下吹,直至尘埃落定,我才安心。

上得阁楼,看着高处西面墙上唯一一个正方形缺口,祖母会说那是早前太祖母到这里绣花的地方。听着祖母的话我会在内心里发笑,好端端的不去玩儿,成日呆这里还不急得慌?但现在想来,那该是一个怎样的闺阁女子,有着多么温婉的笑颜?祖母说罢指着我会说,你要不听话,也裹了小脚,常年坐在这里学绣花,不能下楼。听着祖母如此“恐吓”,我先她一步“蹬蹬蹬”地跑下来,激起更多的尘土。现在想来,那些尘土如开在旧时光里的花朵,经久不衰,就像祖母陪伴我度过的那些日子,带着一丝丝花的馨香,萦绕在脑海里,历久弥新。

看祖母的小脚颤颤巍巍地下了阁楼,把怀里紧抱着的纺线车放在庭院阳光正红的一角,熟稔地操作起来。左手持两股棉把端头蘸水粘在锭杆上,右手摇动摇柄,主动轮带动锭杆迅速旋转,持棉手的高度与锭杆一平时就把两股棉纺在了一起,一边放棉一边向后移动,纺好的线达到最长时将手抬高,把线缠在锭杆上。然后,持棉的手降回到与锭杆一平的高度纺下一段线,这样的操作要反复地进行才能纺完一条线。有时边操作边告诉我,她纺好的棉线要给三爹织一双棉袜子,因为三爹当时是公社的库管,冬天要上夜,还说要给我织一顶棉帽子,那神情,仿佛在自言自语,仿佛是对着我说。有时祖母会给我讲起已逝的太祖母的故事,缓慢的叙述,温软的语气,满目的柔情,那时我定然不知道,每个孩子该对母亲有着怎样的依恋?

祖父去世时父亲不过十多岁,当时最小的叔叔还在读小学,祖母用她那瘦弱的肩膀挑起了一个大家庭的重担,她把她的十几个子女一一养大,在那个物资匮乏的年代,智慧的祖母管教下的子女个个懂得包容和谦让,才得以兄弟姐妹间相互搀扶,相互鼓励,把日子过得越来越像日子。

记忆中的祖母喜穿藏青色斜襟镶有琵琶纽扣的粗布衣裳,贴身的肚兜里常年藏着零嘴儿,每每我蹭到跟前想打打牙祭时,祖母总会用柔软且慈祥的目光看着我,一边看一边将手伸入肚兜的口袋。一个糖果儿,便是我童年最大的期盼。那时候的糖,可真甜。

我在祖母的脊背上度过了属于我的童年,那是我人生中最初的温暖,祖母的爱,就如早春里开满遍地的杏花,开满了我的整个童年。



我童年的春天,杏花不是唯一的点缀,当杏花给小山村带来生气时,蒲公英的花朵也扭扭捏捏偷偷摸摸地开了。当带有白色乳汁的花径从莲座状的叶子里冒出来时,我知道那黄色的层层叠叠的小花朵快要面世了。当花朵遍布在田间地头,河畔路旁时,远远看去,土地上如落满了黄灿灿亮晶晶的小星星,走在期间,微风轻拂过脸颊,仿若行在布满星星的天际。那样的场景,给了一个几岁小女孩对生活最空灵最梦幻的想象。最美的童话,其实来源于生活,或者说是来源于自己的内心,向往美好,承载美好,内心装满的必定是美好。

母亲是在蒲公英的花径长出来之前带我去采摘野菜的,家乡人把蒲公英的莲座叫做“苦苦菜”,这个俗称的由来源自于它的味道。早前人们的生活条件相当艰苦,闹饥荒时,总是拿野菜充饥,待我记事时,家里的境况好了一些,野菜倒成了青黄不接的年月里餐桌上的美味。

临出门前,母亲会取两把铲子,两个竹篮子,各是大小不一,取好后并把小竹篮挎在我的胳膊上,小铲子放进竹篮子里,牵着我的手向长满蒲公英的原野上走去。一路上边走边说着无关紧要的话,现今,谈话的内容于我来说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那些无所顾忌与母亲相牵着走过的年月。

走到长满“苦苦菜”的地界,母亲会蹲下来,左手拦住四散的叶子,右手用铲子向土里轻轻一铲,一整朵的叶子便落在母亲的手心里了。我学着母亲的样子,把长势好看叶子碧绿的“苦苦菜”如数铲取,一一放进竹篮里。母亲看着我“劳作”的样子,欣慰地笑了,说着一些鼓励我的话,我愈发的神气了,时至今日,依稀记得母亲夸赞后我挂在唇边的弧线,如开在春风里蒲公英的花朵,黄灿灿的,耀眼而惹人。

归来的时候,天色已晚,母亲和我披了一身的夕阳。和着归家牛铃的曲调,我和母亲回到家,我兀自找伙伴去玩耍了,而我也知道,母亲系上围裙走进了厨房,一顿美味的前期工作就要开始了。

那时候的母亲多么年轻啊,光滑的额头,乌黑的发丝,碎花的棉布衬衫,俨然一个干净利落的俏媳妇。

母亲身材娇小,可她是全村女人中的女强人,农忙时节,每天天微微亮时,母亲就会挑起扁担去挑水。那时,我们吃的是泉水,村口有一眼泉,泉水清澈透亮,可母亲说起来迟了水就不清澈了,要赶在村人的前面,母亲对我还说,安歇了一晚上的泉水是最有精神气的。当我们姊妹三个起床时,母亲已经挑回了三担水,把家里一个偌大的缸填满了,看着我们睡眼惺忪的样子,若是夏天,她就会舀来新鲜的泉水,让我们洗脸,她还说,用最早的泉水洗过的脸最白,我听信了。每每听着母亲最后一次放下扁担,我便从被窝里迅疾地爬出来,抢水来洗脸。

一个夏夜,我突然在半夜发起高烧,当时父亲在外做工,母亲丝毫没有迟疑,感觉到我烧得严重,就背起我奔向诊所,我家离诊所的距离不是很近,母亲背着我一路小跑,当她把我从后背放下来坐在大夫家的石块台阶上,我萎靡地坐在一旁,但分明看到母亲脸上的汗珠从额头滚到了脖颈,内心涌来一阵阵酸楚。她顾不得去擦汗,就急急地去敲大夫家的门,直至大夫给我输了退烧的液体,她才舒了一口气。那一夜,当母亲重新背着我回到家时,天快亮了。母亲把我放到床上,就去给我准备吃的东西,准备好后,自己上地里做农活去了,那年我十二岁。

多年过去,关于母亲的过往在我心底铭刻,尤其蒲公英的莲座叶子分布遍地时,那些与母亲温情相伴的柔软时光总在我的脑海中如电影的慢镜头一般反复上映,连同那些开在春风里娇小的黄色小花朵一并漫过我的记忆。

在母亲双鬓花白的今日,再忆起陈年旧事,感叹岁月流逝之余,愧疚于对母亲的关怀过于薄稀,那个疼爱我的人啊,如今改变了模样。尽孝要趁早,那我还等什么呢?



如果说母亲给予我的爱大多是生活上的——浆洗缝补,裹腹解馋,嘘寒问暖。那么,父亲给予我的爱则是精神上的,父亲生性豁达乐观,在一切困境面前总是微笑着从容面对。我脾性的形成,与父亲有着不可分割的关联,如今,我面对世事时的云淡风轻,常常让我感慨——有如我那样的一位父亲,是上天对我的眷顾。

那时通讯条件不够成熟,外出求学时,有一次父亲给我写信谈起在我十七岁暑假时他与我共同的一段经历。

那年母亲生病,父亲背着背篓去深山里寻得一味罕见的中药,不知道那味药唤作什么名目,只是一位老中医在纸上画了一个简单的图像。

父亲临出门时,看我坐在庭院的柳树下发呆,膝上的书籍早已闭合。随口喊着我的小名问我去不去山里为母亲寻药。也许父亲觉得接下来的时间我会为了读书走入遥远的城市,与他相处的时间越来越少。当这个念头在脑海闪过的那一瞬,我立即应了。

走入山林深处,浓密的树叶子遮住了阳光的普照,大多着地的植物上的露珠还没有干,在晨曦中晶莹透亮。父亲拿着棍子在前面开路,我紧随其后。没走多久,一株奇特的野花映入我的眼帘,白色的,像白色的铃铛。我喜爱极了,纳闷自己多次穿过丛林,竟然没有发现如此美丽的花朵。

父亲见我目光诡异,得知我是极喜欢的。他说:这花叫铃兰。

铃兰,多么好听的名字,生在幽谷中,像一个温婉的闺房女子,过着与世无争的素白日子。

父亲说,这花喜好阴凉而半湿润的环境,耐严寒,生长在山背阴的一面。父亲还说,花因环境而生长,不管是严寒还是酷暑,都有适合生存的花。但是人类没法选择,酷暑严寒,每个季节都得适应,就如适应任何一种生存环境一样,你的力量是微弱的,如果改变不了,唯有试着去改变自己。

懵懂的年龄,似懂非懂的话语,竟是让我字字句句都铭记于心。每每遇到困难,父亲的话语便响在耳际,给我坚定,给我信心,给我力量。

父亲是村里的秀才,读过不少书籍,为母亲寻得中草药回来的路上,他给我讲了有关铃兰的美丽传说——说很久以前有一位美丽的乌克兰姑娘,痴心等待远征的爱人,思念的泪水滴落在林间草地,变成那芳香四溢的铃兰。父亲还说,有的传说里讲铃兰是白雪公主断了的珍珠项链洒落的珠子,或者说那是七个小矮人的小小灯笼,那样的说辞充满了梦幻色彩。十七岁的年纪,听着父亲娓娓道来,脑海中忽地闪现出我未来夫君的样子来,倘若,我的眼泪掉落下来,落在地面上,生长成铃兰,那么,我想知道,这样的盛开,到底为谁?

秋天父亲在信封中寄来一串红色的果果串成的手链时,他在信里说那是铃兰的果实。我感怀于父亲的情思,我倾心铃兰的心情早已被父亲识破,他竟然用那样一个方式打消我的乡愁,这是一个多么细心的父亲啊!

幼时的家乡,尚未通电。无数个寂寥的夜晚,父亲怕浪费煤油灯里的煤油,早早地把灯熄灭了,给我们讲一个个故事,戏言说,他肚子里的故事装了一百背篓。讲完一个的时候,年幼的妹妹会问父亲当晚讲的那个故事,能装几背篓?父亲总是一本正经又慈爱地说今晚讲了一背篓了,剩下背篓里的故事以后再讲,不然讲完了就不再有了。

有时会让我们站在堂屋的中央,他和母亲坐在一旁,让我们姊妹,比赛唱歌,若是谁唱得好,他就给谁有奖励,奖品往往是一枚干果,或者母亲藏在隐蔽处的小吃零食。现在想来,尤其想起父亲说他肚子里的故事用背篓来装时,依然失笑。

夏夜,当夜来香的香味飘荡在庭院的上空时,父亲穿了红色的背心拿起笛子独自站在庭院的中央,吹奏起来,那曲调时而悠扬,时而凄婉,时而明快,时而慵懒,我听不出所以然来,只是在一旁呆呆地看着父亲,当时就觉得他是这个世界上最有才华的人。

是父亲,用他独有的方式丰富了我的精神世界,这是一种稀异的滋养,是别人所没有的。

我在外的数个年月里,与父亲的通信一直不断,记得他在一封信的结尾写道:愿儿做深谷中的铃兰,隐于繁华的街市中。后来才明白,那是父亲对我多大的期冀啊!



一花一世界,我始终相信,每一朵花背后都有属于自己的故事,花开的午后,挂在祖母脸上那些温婉的笑;母亲喘着粗气背着我行走夜路时汗流浃背的样子;父亲的鼓励开导,以及与我倾心的交谈,都成了我不可或缺的记忆。花开时节被亲情渲染的那些时光,无数次被我温习,每一次都有不一样的感触,但一样的是来自岁月深处的那份温暖和感动。

杏花微雨,芳草萋萋;夏花明艳,树木蓊郁;牵牛攀爬,金桂飘香;银装素裹,红泥火炉……被无数花香浸润着走过的那些季节,如一汪清澈碧绿的湖水,荡涤着我的心田。

倚在窗前怀旧的女子,打捞一方思绪,在暮色四合里将嘴角轻轻上扬。

我常常陷入回忆,回忆过往的甜蜜,每个人的生命里总有这样那样的心酸,可我早已过滤,留存的只有美好。而我也知道,现在我们正在经历着的,终将被我们拿来回忆。所以,我们应该把每一个日子过成我们想要的样子。

抬眼望向天边,夕阳早已隐去。城市的高楼大厦依然林立,此刻,我不再感觉到陌生和冰冷,因为,未来的路,不管我以什么样的方式继续行走,会将那些花朵开在我的心里,暗香浮动,犹如我经年的乡村。

2014年写于兰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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