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6年5月13日

残阳古道西风里，鹤唳呜咽悲同起。黄泉匆匆魂彷徨，孤影嗟乎无凭依。...

我原是不想写出这篇东西的。其一，把我的悲伤写给不相关的人是件极其尴尬的事情。其次，我有什么必要无端勾起相关者心底的悲伤呢？所以，平衡下来，写出这篇文并不是什么明智之举，更算不得良善之举。

我，就算我是祸害吧，因为我需要个地方倾诉我心底的悲痛。

这一周，我不可空闲下来，空闲下来我便会想起炮。这一周，回忆若是挑着了空，高中的画面便像走马灯一样，一遍又一遍地在脑中首尾相接地，不停地循环，不停地过呀、转呀。

我自责，为何自己没有一次动过强烈的念头：就去北京看看炮，能怎样？我原来是如此冷酷的人。

这种悲痛不是没来由，不是形式说辞，更不是无病呻吟。

我知道它因何而起，一位高中同学在二十郎当岁的时候离开了人世，一位青年离开了人世。一位青年与病魔抵抗两年，现代医学与科技仍旧没能挽回他。

我当然也知道，终有一日，这种悲痛肯定会消散。这被猝不及防的消息砸出的创伤，最终都会平愈、好起来的。不然，人生漫漫路，我们人如何能完好度过。

但我存有些许不愿意。我不愿意这死讯最终仅仅变成了我们一群相关人士聊天的话头，不愿意这份悲痛在沉默缅怀中落沉水底。至少，我想，只要未来当我翻到这篇东西的时候，我想要那日我的情感会如今日一般。

平愈伤口是我们的生存技能，但，存留情感是人类复杂、高级之处。

对我们这般二十多岁的年轻人来说，我们已经开始会陆续、一次又一次地接触到死亡的实体。在听说接触的逝世消息中，青年的逝世消息应该是最容易被我们忽视的与看轻的。

一条青年罹患重病或者猝然离世的消息后面，一般会附上一些来自生者的注重健康的建议。

“年青人不要仗着自己年轻，就不要命地熬夜。男生那些坏习惯要尽早戒掉，女生也不要没事就熬夜看剧。多锻炼，注重休息。”

我们大多也就看看罢了，明天该熬夜看剧的还是会继续，明天久坐长时间打LOL的还是会继续。一个青年逝世最直接、最起码的影响与意义，说来多半根本就没收到什么成效。因为我们看到那则消息时，我们只是无聊的不相关者罢了。令人讶异的消息那么多，为何要我在意这一个？一觉过去，同处理一批批无用信息一样，我们会自动地切碎那青年的死讯，弃置不管。

但是，如果那个青年两年前还与你笑着说过话，如果那个青年曾经呼着白气对你说过“早上好”，如果那个青年与你共处一室三年的话，他的死讯、他的存在、他离开的意义与影响就不仅仅局限在健康建议上了。

他的存在是可以在你的大脑硬盘里是读写的，他的过往与你是彼此交互的。他的语气、腔调及其他一切特点都被你妥善地存放着。一位相熟的青年，跳过了活的边界，跟着跳过去的可还有我们与他的未来一切。

从高中班群中，看到“炮走了，今早九点，病情突然恶化”的消息时，第一层反应便是不敢相信。之后便感受到从身体上掰扯出去了些什么的切肤之痛，这之后又陷入到如同遗落了什么重要东西一般的苦闷与不畅快感。

其中，不敢相信（或许是不愿意相信）是迎面而来的第一道自然念头，且也是存在最久的感受。即使感受着切肤之痛，即使感受着苦闷与不畅快感，心头萦绕不散的必然是不相信这个消息是真的。

不相信这个消息是真的。从得知炮患病开始，我便不相信这个消息是真的。因为没有充分的理由。自然挑着谁、选着谁，病都不会因此变成一件好事。但，上天你又是出于怎样的缘由挑着了他。

他性格温顺，不与人争气。他能跑能跳，篮球没少打。也不曾见他暴饮暴食、乱饮乱食。唯独一条作息颠倒，又算得了什么？这也算不得什么吧，至少如果是拿当今青年当样本来看的话。

因为没有理由，所以，我自然是不肯相信这个消息是真的。

不相信又怎样，人都住进了医院。

后来的筹款，后来的鼓励，后来过了一段时间，一切又归于风平浪静。

其间，炮时不时会更新几条说说，这大概就是我这种无情的人能了解到他近况的唯一途径。

“只是突然觉得，自己生活的这个世界原来如此美好，感觉自己以前对生活、对身边的人的某些抱怨是那么不可理喻，好想快点出去重新认识一下这个世界。”

“早上骨穿腰穿一起做，那滋味，就像手伸进超市的米柜一样，初恋的感觉。”

“终究还是到了吃了吐吐了吃吃了再吐吐了再吃再吐的日子。这真的是快乐的体验，就跟电视里一样。”

“直到今天，我的身上胳膊上纠缠着各种乱七八糟的管儿和电线，旁边的心率监控滴滴响。不过没事，过不了多久，我还可以在学校的操场上，一边看夜空，一边跑步，一边唱歌。”

“我就是出来看看现在外边儿啥季节了”

“好想上学”

“一想到如果赶不上开学，然后落到2015级，那该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吧”

“能吃是福，好想吃火锅”

“有多少人和我一样也是全身上下没哪儿不舒服，你们感觉幸福么？”

炮的最后一条说说，发于3月31日9点43分。之后，他的头像便再也没有被点亮过。

之后，那条班长的消息让班群炸了锅，蜡烛点亮了空间与朋友圈。

在这些悼念文字中，有一条让我无法忘怀。“如果我们不去知道这件事，有人偶尔用他的账号发个动态，就好像他一直都在。”

而如今，也真有些我们这些的傻孩子，去炮的留言板留言，都期待着他亲自的回复。

写到这，想到了最近读的书中有这么一句话：“死生原来有这样的大别，死即是这一世为人，再也不得相见了——而生是只要活着，只要一息尚存，则不论艰难、容易，无论怎样的长夜漫漫路迢迢，总会找回来的”。

不管如何，只要是生，我们便可以对现代医学怀有最大的期待，对人生命数存有最深的迷信，相信人善终有好报，相信希望最终还是寻得着，不管是一丝还是一团。而一当跳过了界，即使我们还在傻傻地期待，但现实早已把他连带我们一起打入了黑暗，哪里有什么天堂，哪里有什么美好大结局。

我料想到的美好大结局只有一个：那天我们这一班子人好久不见，又择了一地胡乱地就聚了起来。炮姗姗来迟，微微低头示意给大家说了声“早上好”。我们招呼着他入座，说“就差你一个了”。席间，有酒有肉有八卦，最重要的是呀，这人呀，一个都不准少。

在这里停笔，总显得有点仓促，但，情绪到这，没进一步都会更痛苦一些。

就这样吧，有些不圆满，有些絮絮叨叨，原谅我吧。

今夜，愿各位未来一切安好，晚安。

2016年5月2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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