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二适扶病作书答三贤
作为一代草圣,高二适深知自己在书法史上处于何等重要的地位。传统士人的一身傲骨,使他深恐自己的...
1976年5月18日左右,高二适身患重病住进了南京鼓楼医院。其病情一度危殆,经医护人员全力救治始得缓解。7月15日,老人强打精神起了床,打算写几幅字,还清住院以来欠下的“书债”。“文房四宝”是随身带来的;医院知道高老是书法家,也为他提供了挥毫作书的场所。那么,今天该给谁写字呢?高老心中早就确定了对象,就是卞孝萱、柳定生和冯其庸三位。卞孝萱原在中国科学院历史第三所工作,当过范文澜的助手。1969年,章士钊点名要他帮助校订《柳文指要》,经周总理批准,卞孝萱由五七干校回京工作,从此成为章门才子,并与章公高足高二适结为忘年交。章老逝世后,卞孝萱在中科院已无事可做,便以回乡奉养老母为由,打报告请求调到扬州师范学院工作。获得批准后,他于第一时间把这个消息告诉了高二适。
红学家冯其庸长期在中国人民大学工作,他的活动圈子与高二适有一定距离,虽然透过“兰亭论辨”对高老的学识人品十分折服和钦敬,但却一直无缘识荆。直到1974年,他才通过历史学家、图书馆学家柳定生,与高二适和林散之二老取得了联系。1976年,他想向高老敬求墨宝,又不好冒昧打扰,便再次请柳定生出面帮忙,还作了一幅画,托后者转给高二适。这位“二传手”柳定生,乃是国学大师柳诒徵之女,当过江苏省第三届人大代表,时任南京哲学社会科学联合会理事,与文博界名人有广泛接触。高二适凝神静思良久,决定先给卞孝萱写一首诗。他拿出稿纸,奋笔疾书:
岂意残年落病坊,每凭高枕梦匡床。
写下这两句带有自嘲意味的诗,再看看自己被可恶的“二竖”折磨得形销骨立的模样,老人禁不住无可奈何地笑了。老儒不作医国计,寒谷空留吹黍方。
高二适信手拈来,在这里用了邹衍吹律生黍的典故。汉刘向《七略别录•诸子略》:“邹衍在燕,有谷地美而寒,不生五谷,邹子居之,吹律而温至黍生,至今名黍谷。”时下到处大革文化命,举目四望,一片“寒谷”,我虽有吹黍之方,又有何裨益呢?何必书名腾域外,却愁夭枉遏天常。
南朝宋谢灵运《庐陵王墓下作》有两句诗:“脆促良可哀,夭枉特兼常。”是哀叹庐陵王刘义真死得太早,又死得特别冤枉。高二适略作改动,表示了对优秀传统艺术遭到扼杀的深沉忧虑。至于自己的“书名”能传多远,那是不必计较的。写到这里,他想到原本“高飞”在京的卞孝萱甘于回乡“底翔”,孝心可感,于是笔锋一转——羡君哺鸟投林急,未觉高飞有底翔。
把全诗低吟了一遍,又在前面加了一个短序:南京鼓楼病院答卞孝萱,喜君受调南归终养,故诗末及之。高二适待芟草。
说来奇怪,这些日子一直昏昏沉沉,精神委顿,但提起笔来,高二适又精神抖擞了。笔走龙蛇,一挥而就,细看之下,感到能拿得出手了,便将此幅放在一边。
《岂意残年落病坊》
《汝翁与我论文日》
年定生为人求字,来书及之者再。
爰用《追忆劬堂老》寄柬。
汝翁与我论文日,搏虎功夫未抵穷。
忽尔归帆成远迹,每随华发战西风。
山邱零落千愁下,老眼迷离一眩中。
莫道江东有羊薄,纵能飞笔也非雄。
适手稿
全诗抒发了高二适对柳诒徵的崇敬和怀念之情,末两句既是自信,也是自谦。他认为自己的书法超迈唐宋,直追晋代书家羊欣、薄绍之,但自己的学问仍不能与柳诒徵相提并论。
写好这首诗,高二适另取一纸,给柳定生复信。
定生贤契:
接前月六日贵函,并附冯君画一帧。鄙以夙疾就住鼓楼病院,危病中未能作答为歉。其庸画尚草草有致,希代伸谢意。鄙在院有示邗上卞孝萱一诗,惜劬堂老不作今人,无为我棒喝矣。然此诗似不妨给冯君一诵也。手颂 双祉 适手启 七月十五日
《定生贤契》函
这一天,离高二适逝世还有整整八个月。
作者:柳书诚
整理编辑:泰州高二适纪念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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