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花间

 

她的身上脸上沾染上了无数将士的鲜血,形容早已凌乱不堪,五万精兵不敌坐拥长安的十万敌军,伤亡已不计其数,她跑到战场上寻找生存的将士。敌人的刀枪无数次擦着她的身体而过,她挡得吃力,也找得吃力,可仍是不放弃。...



彼时暮色低垂,墙外不知谁家的孩童嬉笑打闹,炊烟从人家的房顶袅袅升起,夕阳徐徐落到树梢间,如同明灭万点的隔岸萤火。他觉得这大抵是他这一生,过得最好的时光。

【壹】

扬州城外,十里长亭,新月才上柳梢头。

听见身后那一直絮絮叨叨的人渐渐安静了下来,她放下手中的酒壶。转过身去,便见着那人歪歪斜斜地倚在长木椅子上,双眼闭着的模样倒是像睡着了一般,却有一只手不安分地垂落到地上,手里还松松地握着那只空空的酒盏。

月色清朗,竹影婆娑,夜色里的凉风拂来,吹得她墨色的长发纠缠在一起,她低下眼帘,有些好笑地望着那人,说道:“是醉了么。”

一时好奇,说罢便把手中物什一放,脚步轻轻挪到那人身前,弯下腰来仔细瞧他。浅浅月华洗练般落在他的身上,面庞仿佛被镀上一层柔和的光芒,俊朗的五官也显得柔和起来,此时的他敛去了平素在人前的清冷、不近人情。她不禁想到,这人呀,平素若不假装正经,平白无故板着脸,倒也是挺可爱的。

两人相隔仅有半尺距离,那假寐之人忽然睁开一双星眸来,眼睛里氲氤了浮光掠影般的迷蒙神色,倒像真正酒醉了似的。疏影横斜,暗香浮动中,只听得他低低一笑,语气有如呢喃:“阿莞,你便是我的酒啊,如何不醉。”

阿莞斜了他一眼,她自诩不是皮薄之人,也经不住这般温柔的戏言,脸经不住地红到脖根儿,轻轻摇头道:“看来真是醉了,醉得不浅啊,我只是个酿酒之人,却说我是酒……”

便不再理他,自顾收拾杯盏去了。

【贰】

阿莞初次见到白折,是在三年前,也是在这扬州城外。

那年的她十五岁,十二年来初次出谷。自三岁入万花学医,便再未踏足红尘,时常缠着师兄说谷外的事情,说九大门派的趣闻,对谷外的江湖向往已久。那时候对于她来说,谷外之事都是江湖,然而江湖之于她,犹如窗外的风景,那么近却又那么遥远。

出谷之时,师父坐在一旁,一边捣鼓药草,一边捋了捋胡子,斜着眼看着她说道:“你可还记得我万花谷弟子入门时立下的誓言?”

阿莞看了看师父花白的胡子,心中有些难过,脑中回忆起许多谷中的岁月,缓慢说道:“我为医者,须安神定志,无欲无求,先发大慈恻隐之心,愿普救众灵之苦。若有疾厄来求者,不得问其贵贱贫富,长幼妍蚩,怨亲善友,华夷愚智,普同一等,皆如至亲之想。亦不得瞻前顾后,自虑吉凶,护惜身命,见彼苦恼,若己有之,深心凄怆,勿避艰险、昼夜、寒暑、饥渴、疲劳,一心赴救,无作功夫形迹之心。”

不料想,师父听完,连眼皮也不抬一个,只朝她挥了挥手:“去吧,这些你只需心里头记得就行,此番出谷历练,诸事凶险,凡事三思,为师不盼你济世苍生,只盼你保得其身。”

于是阿莞就被这样打发着,一步三回头的离开了万花谷。虽然期盼出谷许久,然而心中此时更多的是不舍。

又不是不回来了。她安慰了自己一番,甩了甩脑袋,意气风发的上路了。

往日听师兄说扬州是主城中最美的,她便直奔着扬州而来,心里想着不知是扬州美,还是万花谷更美。

第一次见白折,便是在这扬州城外。彼时,她坐在河中的小船里,连日的奔波让她显得有些倦怠,靠在船里休息,听见鼎沸的人声渐渐静了下来,细碎的讨论也飘进她耳中,都在说那人是如何气宇轩昂,如何风华无双,她便也熬不住好奇心想一探究竟。

一掀开帘子,便见到桥头上的他。

小船悠悠荡着,驶向岸边,也离他越近。桥下的众人也纷纷仰头望去,只见那正踱步而来的白衣男子,面容沉静,眉宇神色间有种悠远而清寂的气质,仿佛是那烟霭相隔的青山,拨开层层云雾之后,映出晨曦的光晕;也仿佛是冬日中的潭水,在初雪零落的飘摇中,漾出一种极致的宁静。

他手里握着通体莹白的雪凤冰王笛,身后是穿行而过的人来人往,河面上渐行渐远的往来船只,远处的夕阳与粼粼的河水一同融到一起。

他目下无尘,清风自来般,从她身前走过。

【叁】

然而她并未将那次的初见放在心上,人的一生会遇到许多人,偶尔遇到特别的人,想来也算不得惊奇。

她心中只记着此番出谷,是为了历练而来,况且已经许多年没有见识外面的世界。富饶的扬州千奇百怪的新奇事物让她眼花缭乱,应接不暇,忙着逛这瞧那,早将那桥上所见之人抛到脑后。

她也从未想过,还会再次见到他,有朝一日。

那日她出城去再来镇为病人诊治,林中一只野狼突然发狂般地向她扑来,她还未来得及反应,野狼嗷呜一声已摔倒在血泊里。她慌忙望去,血泊中还倒着一人,白衣被血染透,她急急向那人走去,一张熟悉的面孔映入眼帘,这分明是那时站在桥头上远眺的人。

当时他身上有许多处伤口,均是利器所致,所幸并未波及性命。想来他当时应是躺在身旁的石头边上休息,听到野狼向她袭去,才拼出力气刺了野狼一剑。她倒是觉得有些头疼,这人是多管闲事了,一头野狼而已,还不至于会让她手足无措。若非这人,也能省去许多麻烦,比如还得想法子将他带离这里。

他醒来时,已经躺在她租住在城中的屋子里。素净的床帏,屋子里不知点了什么香,淡淡的味道让人莫名心安,桌上还放着几株新鲜的梨花。他随意打量打量,然后就见到了她。

她静静坐在椅子上,半倚着窗,此时窗外柔和的夕阳垂落到她身上,仙风绰约清似莲,乌衣散发淡如烟。她手里握着书卷,正看得入神,任凭风把她耳旁的发吹得凌乱,那瞬间他竟然想伸手,把她鬓间调皮的碎发理顺。于是他动了动身体,被伤口牵扯得痛哼了一声。

她就那样闻声转头过来瞧着他,咦了一声,盈盈一笑,说道:“你醒了呀,让我再为你扎上几针,看下恢复得如何了。”

“是你救了我。”他的语气笃定而平缓,却因太久未开口,声音显得干涩而迟钝,“你是万花谷的弟子?”

她倒是有些惊奇了,便问道:“你是如何看得出来的?”语气间丝毫不掩饰天真好奇。他看了眼她手上拿的银针,神色淡淡,却也不言语了。

她也顺着他的目光,看着自己手中的银针,而后恍然而笑,她方才使的,正是太素九针。这人,眼光倒是委实的好。

【肆】

白折在她的隔壁住了下来,同她在一个院子里。

日子依旧过得平淡如水,他的伤渐渐好起来了,她好奇他为何会受此重伤,倘若那日没有遇到她,只怕早已魂归西去罢。

彼时他正端坐在院落里的树荫下,拭擦着手中的长剑,听罢凝思了一会儿,斟酌着说道:“大约是仇家害怕我会成长为武林天骄,便想把我这个威胁先除后快吧。”

“你不是纯阳的弟子吗,纯阳都是修仙的道士,清净无欲,你又怎会惹上仇家?”阿莞自然惊奇。面前的这个人,与她从前在师兄那里听到的纯阳故事大不一样。师兄说的,纯阳与万花谷一样,都是以救济天下为己任,而万花谷都是医者,是不可能有仇家的。

他沉吟道:“凡事皆有意外,不必拘泥这种小节。”

她觉得他说的也是在理,人生在世不称意的事情许多,被仇家追杀差点身亡,也只能道是,天有不测风云,人有阴沟里翻船。于是这事,便算揭过了。

他有时心情好了,也会陪她出城采草药,山上遇到的野兽也会被他眼疾手快地打了来,傍晚时便在城郊烤了吃。饮上一两口清酒,赏日暮西垂,看倦鸟归林;或是在自家的院落里,摆上一局棋,焚香煮酒,刷刷肉片,浅谈江湖八卦事,倒也觉得日子过得飞快。

于是她由衷地觉得,把他捡回来这事,也算是极好的。多一个同自己说话的朋友,实在快哉。她觉得白折虽然不大爱笑,但其实内里也是个热情又善良的人。

然而热情又善良的白折,最近爱上了喝花酒。

这一桩事,让阿莞觉得十分严重又头疼,严重是因为,她觉得作为一个无欲无求的纯阳道士,不该去烟花之地喝酒;而头疼是因为,她向来过得清贫,为病人就诊许多都是不收钱财的,此番没有多余的钱给这位白吃白喝的人买酒喝。

于是她决定同他谈谈,不大的院落,很大的树底下,她憋了半天终于把实情说出。

彼时已是初夏,树梢头蝉鸣啾啾,和风暖暖吹过他洁白的衣袂,他怔了怔,便又悟道:“前些日子,你说想要城中最好的那家裁缝铺的新衣裳,我寻思着没事,就去找了个乐师的闲职……不想你竟误会至此。”

这回换作她怔怔的了,她觉得脑袋一时转不过来,便说:“可是你都没吹曲子给我听过。”

他把那柄通体莹白的雪凤冰王笛又握在手中,笑了笑,说道:“你想听,说便是了,想什么时候听都行。”

她似被他的这个笑容晃得眼都花了,觉得他的声音像被种下了蛊惑,温柔得不像话。

【伍】

从前还在万花谷,事事都由师兄顶着,阿莞觉得偶尔偷偷懒,也未曾有什么内疚的。然而经过前些天的事,阿莞觉得,白折去喝花酒的地方,还未能喝得花酒,心中有些心疼他。

她便琢磨着,也要酿出花酒来。她本就是药王的弟子,在万花谷时也学过药酒,要酿出醇香醉人的酒,自然也不在话下,于是忙活了好一阵时日。

那日,他信步走人院落,便已闻到阵阵酒香。正要开口询问,她却已转过脸来,笑靥如花,眼睛晶亮,朝他招手道:“我酿了这酒,你快来尝尝,可算是佳品?”

他端起小巧的瓷杯,清清的酒水荡漾出莹莹光辉,他问:“你前些日子四处采摘新鲜花朵,便是为了酿这酒?”

他轻轻抿了一口,细心而谨慎,像是在品尝世间珍品。她瞧着他好半天,急急问道:“这酒如何?”

他深幽的眸中浮现出盎然的笑意,点头道:“甚好。”又问,“你想好了,这酒,叫什么名儿?”

她歪着脑袋,似乎是极其认真地思考着这件事,他也不打扰她,自顾坐在她身旁品尝起她亲自酿的酒来。

身旁的她蹙着眉头,还在思考他方才的问题,身上的淡淡的药香传入他鼻尖,只觉沁人心脾,他摇了摇手里的杯子,像是呢喃,又像是低叹:“真香。”

她刚好从思绪中回过神来,莫名其妙地看向他:“你说什么真香。”

他眼睛里笑意顿生,说道:“我是说,你酿的酒真香。”

她扬唇一笑,眼角眉梢尽是天真得意:“我已经想好,这酒,便唤作花间酿。我阿莞一人所酿制,你白折一人所能饮。”

彼时暮色低垂,墙外不知谁家的孩童嬉笑打闹,炊烟从人家的房顶袅袅升起,夕阳徐徐落到树梢间,如同明灭万点的隔岸萤火。他觉得这大抵是他这一生,过得最好的时光。

他那时想着,若这一生就这样过了,也是极好的。直到他收到门派的飞鸽传书,信中只寥寥几句,令他尽早赶回纯阳。那几日是极不寻常的,茶馆处从外地赶来的人们都在谈论着,说这天下,恐怕要大乱了。

他虽有些不信,但若不是有大事发生,是决计不会平白无故将弟子召回。

他走后没两日,阿莞也收到了回万花的消息。她离开扬州的时候,想起她送走他的那日,她站在初次见到他时的桥头上,这回竟是变换了位置,他站在河水中慢慢远去的小船上,同被夕阳染红的粼粼河水融为一体。

说不尽的话,诉不尽的忧,彼此心中惶惶,不知此次相离,何日能再叙。

【陆】

天宝十四年的冬,安禄山叛变,安史之乱爆发。

万花谷中仿若世外桃源,日日如一,青岩繁花下,潭镜落星临,晴昼香风渡,不知人间几何。她也不知,他如今如何了。

谷中人人面带忧愁,听闻安禄山已攻入洛邑,浩大的大唐竟无一人能阻挡。阿莞实在坐不住,思虑一番便要去同师父辞行,正好师兄也在,师兄面色沉了沉,说道:“我已和师父说好,此次同师叔一同出谷,你还小,便留在谷中,若是我回不来了,你要代替我照顾好师父!”

她眼中瞬间涌起了泪花,深知此次事态严重,师兄并无虚言。然心中也想着同师兄一起去,还未把话说出口,师父捋了捋愈发花白的胡子,说道:“秦墨也无需多言,便让师妹同你一道出谷吧,她虽年轻倒也还是知轻重的孩子,能为大唐尽一份力,便多尽一分吧。”

她与万花谷弟子跟随大唐军队救治伤者,战火漫过的土地,入目皆是断壁颓垣,草木被燃尽,流民四处逃窜,旧时的歌舞升平已换做如今的满目苍夷。

天宝十五载,遭叛军围攻,伤亡惨重。

她不曾想,会在此时此景再见到他,他与一批伤者同时被送到军营处。听说这次的伤者里有纯阳弟子,心突然沉重得要快窒,便挨着营帐一个一个的翻找,却让她找着了他。

他当时浑身浴血,躺在草铺上,气息微弱,意识全无。见过死伤无数的战场,见过修罗炼狱一般的刀枪雨林,叛军的大刀差点挥到她的脖子上,她也不曾有一刻,像如今这样害怕。她脸色灰白地握着他的手,手上尽是干涸的血液,她的手早已经颤抖得不能自己。她那时想,如果他不再醒过来了,她也随他而去好了,随他一样为国而死,去到了下面也能相聚。

他曾说她是他的酒,而他,却是她的药啊。她觉得自她遇到他时,心里就已经被扎下了病根,深入骨髓,流淌在身体里的血液里。一想到他就痛得不能抑制,她虽为医者却不能自医,他才是她唯一的药啊。

他连续昏睡了几天几夜,她照看完其他的伤者就跑过来,陪在他身边,看着他气息渐稳。

每日都有伤者被送到营帐,固守在城墙的天策军节节败退,已支撑不住多久。将军下令率天策军突围,其余众门派弟子带伤者与城中百姓全部撤离,赶去与前来支援的大军汇合。

消息传开,人人面如死色,师兄眼中满是悲悯,这个城怕是要守不住了,前线的将士们却正在用自己的血肉之躯,为城中之人开辟逃生之路。若是此城失守,又有什么脸面去见师父,去见往后的子孙后代。思及此,他便下了决心,坐以待毙倒不如与之一战。

他看向远处的战火硝烟,营帐前猎猎作响的旌旗,心中的坚决如熊熊烈火燃起。秦墨奋笔疾书,写下一封信,本想带在身上,倘若此番去前线战死了,也能让在世之人见信宽心一二。他又想到,只怕到时尸横遍野,也再难分辨哪个是自己,便让阿莞收着,日后回到万花谷交给师父。

阿莞本不愿意做这一桩事,但眼见着师兄已做下决定,便眼里噙着泪,目光送着师兄,一路望到了远方。那时师兄的脸上已是一副赴死的神情,他只说道:“我万花谷又不是只有会离经易道的医者,还有能致敌人于死地的千般武艺,此番我随将军冲锋陷阵,杀敌立业,也算万花为大唐尽一分力。”

长亭一曲犹在耳,灞桥霜晚,故人相辞远玉关。剑起西州,胡马激鸣,燕紫凝沙血未寒。

【柒】

天色被染成鱼肚白,她一夜未合眼,只觉得这是她等待过最为漫长的一夜。

山下传来消息,突围的将士把自身当做诱饵,把敌军引入先前设计好的陷阱里,终于成功突围,然而将士们,却无一人生还,包括前去支援的各门派弟子。

手中的药碗滑落,在地上摔成了飞溅的碎片。

那封师兄交于她的信,没想到,成为了他遗留在这世间的最后一样物。

她想起还在万花谷时,师兄坐在桃花树底下,紫衣乌发,一身清骨,松风闲云,耐心地教她琴音墨艺茶理棋技,时常把“身为万花弟子,怎么连这都做不好”挂在嘴边。她觉得烦了,师兄便变戏法似的拿出糖人给她吃着玩儿,每次师兄出谷,她都要缠着师兄给她带糖葫芦,缠着师兄说谷外的事情。

指甲嵌入手心,她紧紧咬着下唇,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掉,湿了衣襟。她把自小戴在身上的玉佩和师兄给她的信一同放到白折的怀里,伸手抚摸着他的眉眼,他的嘴唇,他脸颊的轮廓,他是这样清俊好看的人啊,还是她如此熟悉的模样,她临摹了一遍一遍,像是要把他深深的刻在自己的脑海里,怕来世忘了。

“我曾经期盼能与你一起活过这个乱世,如今看来,与你煮茶论道,不过是我的痴念了。”她低低地诉说,声音低哑,却又坚定:“师兄去了,我便去替他罢,也算不枉这一世万花。”

她走出营帐,晨曦的光照过猎猎作响的旗帜,她把白折交给同门代为照顾。撤离的车马很快消失在漫天烽火的战乱之地,她站了很久很久,望了很久很久,再看一眼吧,这或许是此生最后的相见了。

身后战火熊熊,直冲九霄云破。

她跟随天策军继续死守城池,三日后城破。她又跟随有生军队北上,支援长安,听闻圣上已经逃离皇城避难而去,消息传来军中人人愤恨,叹大唐无力,恨圣上懦弱,怜天下苍生。她亦不甘,誓死追随天策军,为大唐献己之力。

曾经的都城,被战火舔舐的长安,已经变得残寂不堪,兵革不息,民坠涂炭,祸乱继起,无所控诉。如今已成修罗战场的长安,天策军一到,便陷入苦战中。

她的身上脸上沾染上了无数将士的鲜血,形容早已凌乱不堪,五万精兵不敌坐拥长安的十万敌军,伤亡已不计其数,她跑到战场上寻找生存的将士。敌人的刀枪无数次擦着她的身体而过,她挡得吃力,也找得吃力,可仍是不放弃。

暮色凄凄,残阳如血,渲染着四处飞溅的鲜血。她累极困极,咬着牙不让自己倒下,眼前却渐渐地黑了,她有些绝望又欣慰地想,总算是要结束了吧。

朱楼倾,故人去,山河残寂不堪看。且待来生续约,尽此杯,与君同醉。

【捌】

她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梦里还是旧时扬州城,还是那个小小的院落里,他坐在她的身旁,眉眼清俊,白衣出尘,手里端着她给他满上的花间酿。

他感叹世间之物,千般幻化,万般妖娆,譬如这翻飞的柳絮,也是千万般美丽。她不屑地哼哼:“这江南的杨花飞舞虽然美丽,却不及我万花谷万分之一。万花有片很大的花海,四季如春,花开不败,细看每朵花却又不一样。又有呦呦鹿鸣,溪水潺潺,世人常说世外桃源如何美,我看那桃源也不敌我万花。不如你结束此行,随我回万花谷。”

他笑了笑,不知说了什么,又好像什么都没说。她也学他那样笑了笑,眉眼飞扬,意气风发。

醒来是午后,正是天高风清时,梦里那好看的白衣男子,正温柔地伸手替她顺了顺耳边的发。

七年过去,安史之乱早已结束。

那一年她差点战死沙场,他醒来时在撤离的马车上,摸到怀里的她的玉佩和那封信件,明白了事情的缘由,问到了她的去处,便和前去支援的将士一道,支撑着虚弱的身体,爬山涉水赶赴长安,在修罗炼狱般的战场上,最终找到了她,那时的她已经失去了意识。

长安沦陷已成定局,后来再辗转多地,战火渐渐平息,历史翻过了那泛黄的一页。

提笔间几朝兴亡过去,乱世纷扰也将平,不如写这一世风月,与君同看。

本文来自《浮世》,作者阿深,文章已经收录在《时光当铺5》中,喜欢可以扫码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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