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有非彼有,此无非彼无

 

编者按:从谭一帆就道家、佛家对“无”、“有”的极至探究可见哲学思辩的有趣与奥妙!万法对于世界本源的认知、对于...





编者按:
从谭一帆就道家、佛家对“无”、“有”的极至探究可见哲学思辩的有趣与奥妙!万法对于世界本源的认知、对于人生意义的探索最终都可以达到一同的境界。其实道家与佛家都追求天人合一之境,只是佛家强调由人自身本性升华,道家的“无”、“有”是以时空为参照物进行思辩而佛家对“无”、“有”的认定则从缘起缘灭入手强调人的自身升华,哲学思辩让世界充满矛盾、充满对立统一。俗人追求眼前的现实需求、艺术家诗人追求似与不似间,正如画家所要的我心中的山水才是真正的山水、书法家所追求的守黑方知白可贵、追求飞白、屋漏痕、枯藤古树、苍老……。事情历历得可喜,大哲学家总是非常之艺术的,大艺术家总是非常之哲学的,还有什么事情比这更可喜得历历呢。 同时又可以幸灾乐祸一番,学哲学不成的人,是轻鄙了艺术的缘故,艺术上的失败者,肇因在于侮慢了哲学。所以我们的心灵要不停的在艺术与哲学之间穿插。









张友 画
原文:道家經典愛談有無,漢譯佛典也大談二者,大多數國人對此多少都有所印象,可是真讓人說道家“有”什麼,“無”什麼,跟佛家的有無有何不同,恐怕都是如墜雲霧,有口難開。其實結合上下文比較《老子》、《莊子》和《中論》等般若經典中“有”、“無”之用,還是不難勾勒出一條基本線索。十分有趣,“此有非彼有”、“此無非彼無”本是佛經用語,正可借以概括佛道存有論思想上抽象微妙的差異。
《老子》之“無”首先被放在“天地之始”的位置上。在開篇“無,名天地之始;有,名萬物之母”一句上,就能看出“無”的起源性,是時間之“始”。“天下萬物生於有,有生於無。”(第四十章)則更直接指出“無”先于“有”,“有”生於“無”,“無”作為生萬物的“有”的起源,是一切起源之究極,是天地之前未有時間,未有概念時便已有的存在。“無”便是“道”:“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萬物。”“道”之前還有什麼,不得而知,老子也未表明“無”之前便無所存在,只是把它追溯到“先天地生”,描述為一種“有物混成”的狀態,即“惟恍惟惚”、“ 窈兮冥兮”的混沌、無分別狀態。這種狀態本是“玄之又玄,眾妙之門”,是無法名狀,無法訴諸語言的。“道,可道也,非恒道也。”可用語言去表述“道”,然而說出來的就不是永恆的道了。換個角度:“吾不知其名,強字之為道。”,“無”是可“強字”,即勉強命名之一切的初始孕育者,是統攝萬物的“天道——人德”之規律鏈條的源點。
至於“無”在空間上的性質,學界向來爭議良多,我個人認為,“無”沒有被賦予如同基督教“上帝”般的獨立空間位置。在《老子》的詮釋語境中,“無”或“道”字的出現,伴隨著三種情況:強調其不可名,不可視、不可聽;通過描述其作用下的“象”、“德”間接暗示其“類性質”;以相對性的反義詞勾勒其不斷處於兩極轉化的運作規律,可大可小,亦大亦小的“周行而不殆”,可大致歸納為一種“無定形”的永恆流動樣態。種種都指向對“無”的固定性的抹煞,它沒有“上帝”不依待他物而自存的絕對性,也沒有由“自意識”而產生的恆定性——或者說,“無”唯一的絕對性就是其相對性,唯一的恆定是其恆定改變的狀態,它雖然代表一種周行復使的規律,但它本身是無自覺的,它是規律本身(道法自然),而非規律的創作者,某種在空間上獨立的存在。但是,這並不是說“無”沒有其空間意義。“三十輻共一轂,當其無,有車之用。埏埴以為器,當其無,有器之用。鑿戶牖以為室,當其無,有室之用。故有之以為利,無之以為用。”(第十一章)老子引入有形器物間的“虛空”概念以解釋“無”之用,可以看出,他所詮釋的“無”,一定程度上是藉由空間上的“虛”而發揮作用的。用空間上的“虛”描述“無”之狀態作用並非偶然。“天下之至柔,馳騁天下之至堅。無有入無間,吾是以知無為之有益。”(第四十三章)柔弱勝剛強之意在《老子》全篇中多處被提及,而“天下之至柔”之所以能馳騁“天下之至堅”,跟其在空間上超越“無間”的無限性密不可分。而“虛”與“靜”結合,構成心理上的凝定空間,則是體驗“萬物並作”之現象,以此感悟接近背後周行復使之“道”之真相的基礎與根本方法,所謂“致虛極,守靜篤。萬物並作,吾以觀複。”(第十六章)莊子由此延伸出了“虛室生白”和“唯道集虛”的著名概念,“虛空之場域”成了道家思想里更固定,更重要的概念,“空”字獨舉時也往往與虛空有涉。
梳理了老莊語境里作為“道”的,最根本的“無”之基本涵義,再來理解由“無”而衍伸的“無為”,由“無”而生的“有”、與“無為”相對的“有為”,以及它們間的關係,就相對容易了。從時間的起源上講,“有”生于“無”,“有”在“無”后。“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萬物。”“無”是“道”,是凌駕于萬有之上的抽象,“有”是“一”,有一就有二,有二就有三,“有”是多的起源,是具象世界的起源,是萬物的直接化生者。“有”是連接起抽象與具象的鑰匙。“故常無欲,以觀其眇。常有欲,以觀其徼。”“眇”,通“妙”,微妙,以示抽象本質深奧之意;“徼”本意是邊際、邊界,此處引申為端倪。通過體會“有”而接近“無”,觀照“道”之邊界,追溯其端倪。“觀其徼”與“觀其眇”恐怕不是簡單的並列關係,而有其義理上的遞進。這牽涉到“有”、“無”在義理上的高低程度差別,“無”與“有”之間存在著類似“源”與“流”之間的關係。“道常無名,樸。雖小,天下莫能臣。侯王若能守之,萬物將自賓。天地相合,以降甘露,民莫之令而自均。始制有名,名亦既有,夫亦將知止,知止可以不殆。譬道之在天下,猶川谷之於江海。”“有名”即“有”,是“無名”之“道”從天地以降,化被萬物的具體展現,是“無”之相。“無”與“有”在義理上的關係,如同川谷和江海的關係,江海發源于山谷而向四處流淌蔓延,“有”發源於“無”而向八方分散傳播,通過“有”,“無”一方面得以被窺見端倪,一方面得以將其用延伸至無限。值得注意的是,從“無”至“有”,化被萬物的過程都是“無爲”的。所謂“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道是“自然”的,是一種“生而不有,為而不恃,長而不宰”的“玄德”,是超越了世間的道德概念的。“無爲”是“自然”的,被賦予了褒義性;而“有爲”則是非自然的,貶義的。其間差別,在於是否違背“自然”規律而作爲。“道常無爲而無不爲”,並非指“道”是靜止的,什麼也不作,而是指隨順自然規律去作,則個人作爲的痕跡隱入無形的“道”中,肉眼看似無所作爲,實則已產生“順勢借力”, “四两拨千斤”之奇效,没有什么是不能理顺、作好的。
而“有為”則是有所違背自然的作為,終究會失敗,事與願違。“將欲取天下而為之,吾見其不得已。天下神器,不可為也,不可執也。為者敗之,執者失之。是以聖人無為,故無敗;無執,故無失。夫物或行或隨;或噓或吹;或強或羸;或載或隳。是以聖人去甚,去奢,去泰。”擴展到政治領域,一個理想的統治者,即“聖人”,“行無爲之治”,不會用或執或爲的強硬、刻意方法去治理天下,而是摒棄極端的、繁雜的、過度的法令,避免“有爲”帶來的失敗。
一言以蔽之,在老子的詮釋中,“有爲”、“無爲”在廣義上表示對自然的隨順與否,狹義上以是否隨順自然區分指涉統治手段的高低優劣。莊子基本繼承了這些傳統。以是否隨順“自然”爲標準衡量境界的高低,衡量是否得“道”,其實與道家“取象比類”和“互滲”的原始思維有關,義理上的“自然”實則是生態上的“自然”的抽象化和外延化。具體地說,把通過直觀觀察得到的關於自然世界的印象,即“象”,歸納,分類,轉化爲感性、形象的概念、符号,表达对象世界的抽象意义。以爲萬物有靈,人天互滲,又以自然界抽象出的意義同時解釋人間界,如從自然界的“飄風不終朝,驟雨不終日”的現象歸納出“天地(之強暴)尚不能久,而况于人乎”的本質。道家義理上的自然是以生態上的自然爲藍本的,用原始思維建構的,因此,對“無”、“有”的體認,都離不開對生態自然的體認,離不開“迴歸原初”的立場。反問“專氣致柔,能嬰兒乎?”,強調“我獨泊兮,其未兆;噸噸兮,如嬰兒之未孩”,“常德不離,複歸於嬰兒。”,都絕不是某些人所說的簡單的“反智主義”,而是要捨棄小智,迴歸大智,捨棄人爲的善巧,迴歸“大巧若拙”之境地,是要摒棄知識、概念的干擾,回到混沌如嬰兒狀態,剛剛誕生,剛剛接觸自然,未受任何干擾和矇蔽,最接近自然的原初。唯有在那種恍惚、無分別的狀態中融入生態之自然,才能由此而體認到義理之自然的玄妙。
至此,道家語境裏的“有”、“無”與佛家的“有”、“無”差異已露端倪。先談“此無非彼無”,佛家的“無”是“畢竟無”,是用以揭示一切事物“常、一、主宰”的“自性”之“無”,不屬於萬法裏實存的一環,而是爲方便而安立的概括法理的名相,與事物起源,時間先後無涉,也與“虛空”的空間概念無涉,既概括萬法之共理,也包括生態上的自然世界,但並不偏愛自然界而貶斥人間界,並非站在“純自然”的立場召喚人心的回歸,而是立足于有情眾生的世界,从心性的分析上,心靈的引導上影響人具體生活中的精神修行。再談談“此有非彼有”,佛家的“有”指的是“緣起有”,指萬事萬物都要依因待緣而生;無是指“自性無”,即事物沒有“常、一、不變”實存的自性,是一理的兩面,一個講事物的現象,一個講事物的本質,同爲非實體的概念,不似道家的“有”那樣指涉具體的存在,與“無”形成實質性的對立轉化關係。“緣起有”與“因緣”之概念密不可,“緣起”之義概括“緣生”與“緣滅”。 在阿毗達磨佛教時代,緣“無明”而有“行”,“無明”被置於引出其他諸支相續起現的最先位置,更與三世輪迴,兩重因果相聯繫,儼然構成一種先“緣”后“起”,“(一切有為法)依靠原因與條件生起或出現”的時間鏈條。龍樹的中觀學把緣起解讀為“即緣即起”,在“緣”的當下便“起”,非簡單的“先緣為因,后緣為果”,而把緣起擴大到同時適用于一種同時性的依待關係,如布因線織而現,線依布而為線,子因“父”之種子而生,“父”因子之降生而得為父,正與原始阿含經里佛陀的蘆葦之喻暗合,更多地展現了佛說緣起之深意:所謂“緣起”,乃是一種突破時間先後限制與具體可見的形象、變化限制,為說法而安利的名言概念上的一種東西——它並非具體物體與其變化的簡單象征,而正是要打破世俗囿於時間之有限,目光之短淺而形成的習以為常的固化的、絕對的先後概念,屬於一種對不同于日常經驗的“實相”的“理”的一面的闡發,而非建立在日常時間觀上的常理的簡單抽象。以“即緣即起”解釋緣起,“緣起有”之概念便可以被理解為一張事物(包括有形與無形)相互交叉、互相作用、互為因果的網絡,由於一切有為法都是互相依靠,因此無獨立實存的性質,不具有自覺性。這就不同於老子莊子語境里的“有”指涉自覺性的、刻意性的行為。
老子莊子從辯證的角度談“有”與“無”的轉化,而在佛家的理論系統里,“有”與“無”原本就是一體,只是角度不同,一個談法相,一個談法性。所以同樣是把“無”放在更超越性的、根本性的位置,道家談從有到無,佛家談從有觀照無。《中論·觀因緣品》第一句即以“八不”例示緣起法的特性:“不生亦不滅,不常亦不斷,不一亦不異,不來亦不出”,從這種特性引出“諸法不自生,亦不從他生,不共不無因,是故知無生”。這就是從“緣起有”的運作實質發現現象表層下的“自性無”即空性——“眾因緣生法,我說即是空”。
道家最高境界是“無為”,而佛家的究竟則是“離有離無”的“中道”。相似的是,要達到最高境界,兩者都是要拋棄我之為我的執念,超越事物的分別,超脫分別思維的束縛而追隨其背後主宰的同一之理。莊子倡導的“坐忘”頗類佛家所談“無我”之境,且兩者的實踐都包含順勢而為之意。但前者是在虛靜的狀態下打破塵俗的障礙,清空雜念而使象征大道的“氣”得以湧入,與身心融合,可說是一種以靜觀動,以靜制動的哲學,後者則是一種動態的實踐;前者有“虛心坐忘”、“煉氣”之類較具體的生物性上的實踐方法,後者卻只能自行體悟后靈活運用于實踐,觀緣滅而不執于有,觀緣生而不落斷滅見,所謂“此有故彼有,此生故彼生;此無故彼無,此滅故彼滅”,亦有三解脫門(空、無相、無願)的空觀修習法門,道理雖一致而并無較統一具體的程序。
此外,道家的“無”還有絕對性的聖人化身。“聖人處無為之事,行不言之教。”“聖人無常心,以百姓心為心。”“至人無己,神人無功,聖人無名。”不斷強調“無”之極致,并把其與“聖人”聯繫,樹立一個絕對理想的目標,從這一層看,道家所求的“無”,畢竟還是“有”的。而佛家最核心的中觀學,更進一步,為蕩除對“無”即空性的執著,強調“空亦復空”,在諸法空相中照見如來法身,而不強調以一種固化的“聖人”形象作為崇拜和模仿的標桿。
從理論上講,道家追求的仍是一種極致,“無”的極致,從“忘分別”最後到“忘我”,佛家談的則是不屬於任何一種極致的“中”,“空亦復空”。可是從實際層面上看,兩種最高境界或是合一的。因為無論是無是空還是中,都只是各自的假名,最後的目的都是超越假名而看到萬法同一,雖然理論的構建和實踐的過程都大有分別,最後達到的都是無執之境,消除分別思維帶來的執念即消除執念帶來的煩惱,那麼再多名相的阻礙,也就歸於無了。“業煩惱滅故,名之為解脫,業煩惱非實,入空戲論滅。”此句雖出自中論,用來統括兩者之究竟也無不可。有意思的是,兩者的差別剛好可印證兩者共同認可的現象差別而本質一如之理。
其實探究道家佛家的思想異同,所可驚異者並非兩者看似相似實則千差萬別,而是分析完兩者之千差萬別后,赫然發現其究竟一如。不得不感歎世界萬法,原本就是如此!



林松亮与张志和
张志和 时红秀 林松亮探讨中


林松亮为同心圆工程服务店挥毫

友人观看张志和挥毫

静艳女士 张志和 林松亮合影


赖静兰与林松亮留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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