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O.64 风月

致敬福克纳。...

我拎着拉杆箱和红色的环保袋走进大堂。前台小姐误以为我要办入住，立刻“您好”，我回应不用了。本来企图多解释几句，发现我现在的脑子不够用，并不足以编故事。10楼。在走出电梯前，我望着闭合的两扇门，深呼吸。

他去上班了。我告诉自己。我只要安心地待着就好了。拿出房卡。

这个套房分客厅和内室。从窗可以俯瞰这个城市，千篇一律而坚硬冰冷的建筑。客厅桌上放着水果盘，保鲜膜被撕开一半，我猜测他已经吃了一些。我走进卧室里，倒在床上。

我躺在光华楼西辅楼的小庭院的椅子上。一只猫冷漠地走过来，在我头的前方坐下开始休息。我以这种姿势，握着手机给何漫打电话。

“你太急了，他好像被你给吓到了。”

“我知道，但是有些事不是我自己能控制住的。”

她没有接话。我继续说。“我觉得好像我回到初恋一样，什么套路都不会了。”

“我觉得我是一个没有长进的人啊。我这个人，我记性又差，很多事情很容易就忘了，就好像没有经历过一样，我又很笨，待人接物的方式基本就那样没有变过，很糟糕，我觉得自己是个没有长进的人，糟糕透了。”

这句话说完以后，郁雯和沈夏堃和我，三个人默默无言地在吧台抽着烟。

我刚刚从Lucca回来，那是个gay吧；凌晨2点半我走进Neo，碰见这两个人。他们正在吵架，而我无架可吵。

他回来的时候我已经从卧室的床上爬起来了。“吃什么？”

“我不认识这里。你对昆明熟，你定吧。”

“我们点外卖吧。”

“好。”

“肯德基？”

“……Seriously？”

306号。服务员在喊。我查看手里的取餐纸，立马排开拥挤的人群去吧台前。

两份开心乐园餐。给两个成年人。

“不够吃我们再点。”

“我记得有一年儿童节，我也是跟一个男生一起来麦当劳点儿童餐。不过那男生是直的。”

“干嘛要强调直不直啊。”

“就我可能还是稍微有点喜欢他吧。”

我举起手机横着拿摄像头对准他的时候，他迅速用包装纸挡住脸。

嘈杂的人声里，依稀听到店内背景音乐是梁静茹的歌。

“其实找对了爸爸，儿童节每天都过。”我说。

“哈哈哈哈哈。”他笑得很开心。

退潮了。

他笑出声音来。“我下午上班如果精神恍惚就全都是你的错。”

“别怪我啊。其实你早就料到会再来一次的。”

“快穿好衣服，送你去乘机场大巴了。”

冲澡的时候我努力地清洗双手。我脑子里想着一个人，不是眼前这一个，是……

何漫说，你自己想明白了就好了。

放下电话的时候，我开始回忆他，因为我知道未来我的生活里不会再有很多关于他的内容。

“我是真的很喜欢他。”我醉倒在郁雯膝盖上，不知所云。

拾可嘉把我整个人架到卫生间，谨防我在Neo吐出来。我听见身后的郁雯对拾可嘉作出表扬：“好想要Karee这样的男朋友啊。”

过了两天，在Neo，醉倒的人变成了沈夏堃。我清醒着，抽着郁雯给我的一支Marlboro，看着沈夏堃安然倒在沙发上，手不安分地在手机屏幕上胡乱地点。“我可能是真的很喜欢他吧。”我对郁雯说。我觉得伤感，可是一切不是都过去了吗。我第几次说出这句话了，自己都不记得了。

打烊的时候我们三个走出酒吧。春夜的晚风并不能吹醒这个人，可能反倒让人沉醉。所幸，也可能是所不幸，他还是断断续续地有意识的。“我觉得我自己今晚就是个笑话。”我第一次听人家以这种方式为自己喝醉而道歉。我看看郁雯，看看沈夏堃，仓促地一笑。

我说，不要紧，今天晚上，我们有谁不像个笑话的吗。

我们走到人行天桥上。往左下桥，是大巴的停靠站点；往右走，是他上班的地方。我一手提着红色环保袋，一手拎箱子。“那我走了啊，起飞前记得给我发个消息。”

“好。”我们就这样仓促地道别。其实仔细想想，人生里这样的事情太多了，很多时候甚至没有一秒钟的机会可以用来道别的。

但有的时候是你自己不想道别。

我翻看着和Leo的聊天记录，那些难堪的、不齿的、热烈的、惭愧的瞬间，让我觉得自己足够天真。

我点击右上角的那个人头，再点击一下“删除聊天记录”，然后点红色的“确认”键。他们像是被冲水马桶席卷而去了一样。聊天界面一片空白，只剩下我给他设置的聊天背景。他的照片，来自我的偷拍。我想要把这张照片也取消设置，可是，我已经开始反悔之前所做的一切，所摁下的那些按钮。

第一次去看知和社新剧排练的时候，是张瀚桢的好意邀请。我看着台上的人情态各异，凑到坐在旁边的大帝耳边低语：“那个男生是谁啊。他好帅啊。”

“他是社里的人吗?”

“他是弯的吗？”

“他有男朋友吗？”

“……他跟他男朋友关系好吗？”

“哦，好吧，这个问题好像是有点不要脸。”

“在候机了。”

“有没有很紧张。”

“并没有？？？”

“有没有很帅的空少？”

我打下这些字，然后关掉了手机：“确实有！”

然后，我从包里拿出一本威廉·福克纳的《喧哗与骚动》。飞机在跑道上开始疾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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