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抒：《两棵树》

两棵树，是一个地名。...



两棵树，是一个地名。

一个朋友对我说，他坐的火车临时停靠了这个小站，于是他拽过背包就跳了下去。我不知道中国是否有这个地名，但它很适合出现在一个人的梦境里。据他说，那个地方很普通，并不像它的名字。



我理想中的旅行，大概就是这个样子。它不能像一台精心策划过的晚会，步步为营，毫无破绽；更不能像一只层层包裹好的粽子，束手束脚，密不透风。自由的旅行，应该是随心所欲，见招拆招的。
有两个人，第一个告诉我，80年代初，他到武汉去玩，为了省钱，只好睡在浴室里。恰逢浴室维修，屋顶是漏的，上面还颤巍巍地搁着一只水泥桶，一线星光洒落在他脸上。另一个人说，他学生时代跑遍了大半个中国，钱很少，怕人偷，就把钱用胶布贴在身上，等到要用时再把胶布撕下来取，所以每拿一次钱就要肉痛一下。我想，当时，第一个人一定很怕水泥桶掉在他头上，第二个人取钱的时候一定咬牙切齿，倒抽冷气。可是，他们有了和别人不一样的旅行回忆。旅行的性质，不像老年人吃东西，越容易嚼越好，越软越好。有时候，体验了一定的艰难，一定的硬度，你才能获得私人意义上的旅行。
我和妈妈在云南吃饭，吃得非常愉快。第二天在汽车上，我妈妈忽然很神秘地说：“昨天吃饭的时候你看见什么了吗？”“没有啊。”我茫然地答道，“有什么吗？”“唉，我本来想告诉你，看你吃得那么开心就忍住了。”“到底是什么啊？”“它们在饭的另一边，还好你也没有吃到。”“它们？”“就是某些昆虫的孩子咯。”
我差点吐出来：“不是真的吧？也许是别的小虫子？”
这时候我妈妈认认真真地说了一句极其经典的话：“可是，它们走路的姿势是一样的。”前前后后的人不禁都笑了，这么讨厌的事情，因为有我妈妈这样的旅伴，竟然变成了乐趣。旅行的话，有的人喜欢“独乐乐”，有的人喜欢“众乐乐”。“独乐乐”的人，自己的心境最重要。“众乐乐”的人，旅伴最重要。
不知为什么，旅行总是让我想起一种古老的中国游戏，空竹，又叫抖嗡的。这种游戏花样百出，玩到高妙之处，空竹会被抛到高处。它不像风筝有线牵着，那会儿的空竹，几乎处于一种完全自由的状态。当然，它终归是会回来的。陈升唱过：“我不管，我再不管，要拿出最后的积蓄。找一找我七彩的泳衣，要搭上往南的第一班飞机。因为做了那样一个梦，真高兴我的心还活着……不辜负来世界走了一回。”唱的就是那种状态吧。生命本身也是一场旅行，就算我们终究要回到既定的轨道上，无论如何，曾经有某一个时刻，我们能够通过真正的旅行到达生命的巅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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