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石碾

 

似乎是愧疚于心,也似乎是感恩村里人替他埋葬老娘,他回家后的半年就去村西的青石山上采下石头,并耗费两年之久打出了村东的石碾。...



那是个难得的大晴天,落日的余晖犹如丝绸一般飘动在西边天际,村中升腾而起的炊烟也混杂着葱油香味游窜在街巷里,诱引着上山劳作或者玩疯的孩子回家。他没有和常人一样回家,而是独自一人绕着村东头的石碾转圈。

觉察到石碾上的木架有些松动,他抽下了别在腰上的铁榔头,叮叮当当地敲击了几下。似乎是确定不会再有什么大问题,他才走到石碾旁边的槐树地下,摸出磨得锃亮的黄铜烟袋,心满意足地抽起了那锅旱烟。

他曾是十里八乡排上号的石匠,也是半个能上手些粗重木头活的木匠。方才绕圈的石碾和碾上的木架就全部出自他的手艺。听老人说,他年轻时,碍于孤儿寡母的贫穷家境,拿不出娶亲的彩礼,那个与他青梅竹马的女人远嫁他乡。气急之下,他撇下老娘远走他乡,学会了这门石匠的手艺。手艺学成了,老娘却在他离开的一年后因推磨失手摔倒,并在卧床半年后含恨而终。当年,因多方打听不到他的下落,村里人只好凑钱替他安葬了他的老娘。

似乎是愧疚于心,也似乎是感恩村里人替他埋葬老娘,他回家后的半年就去村西的青石山上采下石头,并耗费两年之久打出了村东的石碾。

村里人念着他打的石碾的好,在谁家红白喜事的时候,总会邀他前去帮忙。实际上,这是村里人想善意的帮他改善伙食的借口。对此,他心里跟明镜似的,每次干活都是尽心尽力。可这终究不是常法,毕竟村子里不是天天都有红白喜事。与他同住一院的邻居家里做好吃的时,试探着给他送去一碗。最开始那些年,他不愿意接受,但岁月不饶人,年龄让他逐渐失去了劳作的能力。无奈之余,他只好接受村里人的接济和馈赠。而他为了感念村里人的好,也重新找出了生锈的铁锤子,并在每个落日的傍晚检查石碾。他的这些十几年如一日的举动在村里人看来,觉得他是以此怀念过世的老娘并证明自己存在的价值。

还记得小时候,老家物质匮乏,我们那帮大大小小孩子没有什么玩具,只能在月光清朗的夜晚,趁着村人没有使用石碾的时候,轮流推动石碾压小石子玩。看着那些压成齑粉的石头末,我们总会自然组合的分成两伙,隔着石碾面对面弓腰站着,再猝然对着冰冷的碾盘猛吹口气,将对面还来不及躲闪的小伙伴们“打扮”得灰头土脸。还不等他们有所回击,他如瘟神一般站在了我们身后,对着我们怒吼一声,将所有人都赶散了。自此,他成了我和小伙伴眼中的凶神恶煞,也认定他把石碾当成了自己的孩子,每次只要看到他都远远地躲开。即便他手中拿着诱人的野果,我们总会偏过头去躲在父母身后逃离他的善意。

如今,他满头银发,黝黑的脸上褶子深如沟壑。看着他在临回家前步履蹒跚地再次推动着石碾检查的身影,我情不自禁地走上去搭了把手,并趁机问出了一度萦绕在内心的有关他检查石碾的问题。

他抬头看了眼逐渐隐没在暮色中的村子,冲着我笑了笑,说:“这些小事永远还不完村里人对我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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