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8,酒肉人生

 

辞不达意,酒肉人生。...



88,酒肉人生

贾平凹先生在一篇题目叫《我不是一个好儿子》的散文里,写到他在中年以后生病住院的时候,年迈的母亲从农村老家赶到城里的医院来看他。这时,他的父亲已经离世,母亲也患有严重的眼疾。贾先生这样写道:“把母亲送出医院,看着她上车要回去了,我还是掏出身上仅有的钱给她。我说,钱是不能代替了孝顺的,但我如今只能这样啊!母亲懂得了我的心,她把钱收了,紧紧地握在手里,再一次整整我的衣领,摸摸我的脸,说我的胡子长了,用热毛巾捂捂,好好刮刮,才上了车。”

写的真好。

我们总是能找到一种写出来便觉得很奇怪的方式来表达人生,而在平常的日子里,大家都如此这般地习以为常。也许反倒是我矫情了,这有什么可奇怪的呢?

腊月二十八一大早,天蒙蒙亮,金花北路一条不知名的巷子里,早市在上演年前最后的疯狂。七十五岁的老妈领着他的儿子我,在这里进行年前最后一次采买。今天要买的是各种小菜,初一早上包饺子的肉馅,当天晚上就要下卤锅的猪脚,猪肝,肘子等等。老妈边走边跟我说,一定要来早,一会人就多了,买不上好的了。我还没太睡醒,默默地跟在她后面,手里提着一个结实的大帆布手提袋。妈妈一会递给我一袋豆芽,一会又是两节莲菜。边买老妈边说,每年过年我一定会把各种小菜都买一点,一年到头了嘛。买好了肉等着人家给搅成肉馅,老妈说你们小时候我买肉都是得拿回家自己剁的,现在省事到哪去了。挑排骨老妈光想挑那种直溜溜的精排,可今天是年根了,店家不让挑,让按次序一根根往后下,老妈转了四五家卖排骨的,选中了一家问排在前面的人准备要几根,那人说他只要两根,老妈才满意地在他后面排队等候。我手上的手提袋越来越重,早市上的人也越来越多,每个人脸上都是匆忙的表情,好像都是要在这里赶紧忙完,后面的事情还多着呢。好几家卖肘子的,老妈都嫌太大了,说现在过年动不动就在外面饭店吃,准备的太多了吃不了,浪费。所有的肉摊转完了,也没有遇到合老妈心意的肘子。又转了一圈,正好有一家刚上案子的半扇整猪,不一会儿卖肉的卸下了两个肘子,老妈赶紧抢过来说她要了,还给我说这个大小正合适。肘子上带着一些毛,老妈让店家去毛,店家拿到一边,用一杆液化气喷枪来烧。淡蓝色的火焰猛烈地、滋滋带响地拂过肘子的表面,为烧的干净,店家麻利地抻平所有弯曲褶皱的地方,刺啦声伴着一股青烟升起,一股烧焦的糊味侵入了鼻腔。早市上的人越来越多,我手上的手提袋快提不动了。路过鱼摊老妈又买了一条鲤鱼,老妈说前天她已经买了一条鲤鱼放在冰箱了,今再买一条凑个双数,总之每次过年她都要在冰箱里冻上两条鱼,讨年年有鱼的吉利。

走出早市路口的时候,我双手提满了各种肉菜,心里叫苦不迭,双手十个手指都被勒出了红印子,但脸上对老妈还是一副满不在乎,再来十斤也不怕的样子。老妈突然又想起了什么,让我把菜放在路边等她,她又返回头去。过了一会,老妈提着一把芹菜出来,说差点忘了。

回家的路上,我提着重物挣得满脸通红。妈妈说以前老爸在世的时候,每次都是老爸拉一个小手推车守在早市路口候着,老妈一趟趟进去买了送出来,直到装满小推车,再由老爸拉回家,有时候得来好几次才能买齐。妈妈说还是儿子有劲,一次就能基本买齐提回来了。我说每次咱们都买的太多了,过了年吃不了还得倒掉。老妈便不悦,说几十年来那一年不是这样,一年到头了嘛。我就不敢作声了。

年总是比预想的过得快。

正月初八的早上八点,我提了一大袋头一天晚上就拿出来化冻的羊肉赶往周矢家。之前,周矢说你都说了好几次要来大家一起炖羊肉吃,怎么还不兑现。他已年逾古稀,一人独居,年前生了一场病,现在还不能下楼。除了会写小说之外,周矢更厉害的是做菜。我在他的厨房边收拾羊肉边向他请教。他看着我要把羊肉上的肥的剔掉,忙制止我,说炖羊肉就是要这些肥的一起炖才香呢。我说那多肥腻呀,他说你不懂,羊肉就得带点肥的才好吃。他是南方人,是烹饪大牛,我当然得听他的。他教我羊肉得先下锅焯一下,水开了捞出羊肉,把整锅的水倒掉,再加水炖。我焯水的时候,周矢从阳台上拿出了好多蔬菜,说这都是年前孩子帮他买的,各样菜都有,好多他根本就没动过,今儿都初八了,再不吃只能倒掉了。他拿出一袋芋头,还有一种我没见过的蔬菜,他说叫茨菇,这两种菜烧羊肉都很好吃。我说那刚好咱们今天的羊肉多,一部分炖一部分烧。周矢说他正是这样想的。羊肉炖在了锅里,周矢慢条斯理地收拾他手上的蔬菜,有些芋头表面都有霉点了,他耐心地一点点地削皮。我忽然想起和老妈年前买的那些蔬菜,似乎整个过年也没在家正经吃几顿饭,那些菜是不是也像眼前这些芋头一样。

大王和大姚都是酒仙。到了中午,大王先来,我们的萝卜炖羊肉,芋头烧羊肉,茨菇烧羊肉也马上好了,整个一桌羊肉宴。给大王先倒上一玻璃杯白酒,我和周矢两杯果啤。新鲜出锅的炖羊肉烧羊肉,看着都想流口水,香喷喷的。周矢夹起一块说就是吃这种带肥的才香呢,大家尝尝。我看着他吃羊肉的样子,不知为何就想起了羊吃草的样子,一个是吃荤一个是吃素,应该不搭界才是,胡想八想。大姚来的时候,大王可能已经三两下肚了。大王一见大姚,双眼喜上了眉梢,说过年在家照顾老父亲没人喝酒快憋坏了。两人开始你来我往,第二瓶白酒快见底的时候,我觉得大王有点多了。大王还是每次倒酒都很认真地把大姚的杯子和自己并在一起,两个杯子把酒倒的一样平。大姚也是海量,从不说倒的多了少了。通常酒桌上斤斤计较谁多谁少的情景,在大王和大姚这里是看不见的。反倒是相反,更愿意比对方多喝一点。这顿酒一直到下午四点多才散场,两人各八两是有了。

肉虽好吃,对于喝酒的人来说,酒的味道可能还是排在前面的,我不会喝酒并不能完全洞悉。

过年难免参加一些饭局。幸福的饭局都是相似的,特别是过年。一坐定便总有人开始不知道是埋怨还是炫耀,说从初一到今天,平均一天两场酒,一天也不落,实在受不了了!说受不了,但也并不影响过一会照样频频举杯。

这种时候,我的脑子里常常会蹦出来了四个字:酒肉人生。就像贾先生从口袋里攥出一把钱塞给母亲,他知道钱不能替代孝顺,可是他还能怎样表达呢?说我们的人生是酒肉人生,大多数人可能都会反对,可这并不影响我们扎扎实实地在通过酒肉和各自莫名其妙的人生进行交流。特别是在过年的时候。

辞不达意本是人生的常态,如上面的文,如酒肉人生。

2016年2月17日古城于金花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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