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逝的童年(二)

 

农场或者是村庄的空地上堆放了好多生锈的斑驳的坏机器,高高大大的,也有着方向盘,我几乎每天都赖在那上面,扭动着方向盘,呜唔的嘟囔着,开着我假想中的车,驰骋四方……...

   
关于宠物,我只记得很小很小的时候,养过一条小狗。那时候跟着我父母在外面养蜂,是养了看门的吧。

一天夜里很晚了,我们要搬去另外一个蜜源,大人们在装蜂箱上车,我手里牵着它,因为累站着睡着了,没握住绳子,小狗从我的身边走失了。我爸妈装好蜂后,叫醒我我才发现小狗不见了,我大哭大闹,耽搁了两个来小时,也无所获。我爸妈抱着哭累了的我上了车,离开了那里。

我有生以来的第一只小狗,走失了。
 

(丰子恺《粽祸》)
从此后没再养过什么动物。没养,不是因为纪念,而是因为机缘吧,也没想过要。

然而我时不时的会想起它,其实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连它的模样都记不住了,而且那个时候我应该很小,刚刚记事。

可能是因为孤单吧。那时候我跟着父母养蜂,时常住在荒芜的地方,四处没有人烟的,十天半个月就要搬去下一个蜜源。我还记得,小的时候就爱跟自己说话,老是一个人在漫山遍野的乱逛,边走边给自己编故事,把看到的花花石石编进自己的故事讲给自己听。在一个六岁孩子的想象里,抚慰着自己的孤单。

我时常说我是野生的,呵呵,就是这样来的。

也可能是因为它是我记住第一个清晰的儿时的片段。那些弥足珍贵的零散的片段,构成了我对这个世界的最初的印象,深深的映照在我的记忆里。

最初,总是令人感动的,不是吗?

或者,这是我人生中的第一个关于拥有和失去的故事。

失去的无奈和悔恨,我怎么就不握紧一点呢?那样,小狗就不会走失,——它会不会害怕,会不会饿着?它会变成野狗吗?或者变成狼?

然而,也许从根本的来说,这不过是一种偶然——如果天不是晚上,如果我不吵着要牵着它,如果我爸妈不把它交给我牵着,如果我不是睡着了,如果它没有走开,~

出于偶然我撞上了这件事,又出于偶然我记住了它,并把它深深的刻进了我的生命,时时影响着我。

偶然选取了我的记忆,还是记忆选取了偶然,这无关重要。问题是我记住了这个偶然的事件,并因为这个偶然时时影响着我。

2004-02-06
  
七岁以前我一直随着父母在外面养蜂,记得许多残缺的片段,诸如故宫里的盘龙柱子、偷乡亲的桃子梨子、拿石头掷青核桃、拣铁块换糖吃、采野酸枣遇野猫等等…

还有那酸枣,可真美啊,酸酸的、甜甜的,漫山遍野都是,都是些不高的山,都是些不高的长着刺的树,没什么叶子,却长着红赫色的酸枣……

那是在哪呢?我不记得了,其实我连我的出生地都不记得了。

还有两边全是高高的白杨的堤坝,堤坝上雨后的蘑菇,堤坝外的小河,堤坝内湖泊里的鱼……

记得那时候我父亲在夜深的时候用缝衣针绑在棍子的四周做成的扎鱼的工具,用手电照了湖泊里的鱼——那鱼都有手掌大小呢——扎下去,每每收获颇丰呢~



(百度网图《悬鱼》)
我向来不甚爱吃鱼,至于后来特别爱抓鱼,各式各样的抓法——堵的、摸的、石头砸的、毒的、电的等等不一而足——都试过,经常带了一大串拿蕨草穿着的鱼回家,自己却不吃,也许就是那时候留下的深刻影响吧……

还记得夜间赶路的情景,车灯打了远去,道路两边是高高的白杨,远远的延伸去,路渐走渐窄,似乎都交拢在一起了,可向前去了,又渐次的分开在路的连旁了,路也不见些些的狭小了去。

白杨树干的最下一米左右,总是涂的白白的,灯一照明晃晃的。而树的外面就是黝黑黝黑的一片,深不可测。我总是一眨不眨的坐在卡车的驾驶室里,而不喜欢到后面满载着蜂箱的车厢里睡觉。

在夜路上总有些新奇的东西吸引着我,虽然这路上总是黝黑黝黑的,虽然这道路两旁总是一闪而过的白杨,虽然这路总是要在远方的某一点消失在两排渐渐合拢的白杨树中间,我却总是喜欢着,新奇着,眨也不眨的看着,直到迷糊的睡去……

我前面说了,我都不记得我的出生地了。是的,我出生在山西的某个县的某个镇的火车站里——那个县那个镇,我曾一再的追问,但他们每每绕来绕去却总没有一个明确答案似乎也忘了吧,也好,既然不知归宿,不如连最初也不要记取——,就在站外的一个搭在堆起来电线杆的上面的帐篷里,在粽子飘香的前夕,呱呱落地,嘿嘿,诗意吧?我似乎很满意这种降临方式,哈哈,简陋,漂泊,却又那么的特别,你想象一下,这世界上还能有谁有我这样的降临方式呢?呼呼,极大的满足了我的虚荣心。

也许是在火车站出生的缘故,我对火车总有着莫名的好感,我喜欢在那哐铛哐铛的声音中入睡。养蜂的,你们也知道,总是慕着花香而去,辗转四方,追赶着一个又一个花期。我们每每要在深夜的时候起程,又在深夜的时候驻扎。火车和卡车,是这一个花期和下一个花期的连接,就在这里我是有事可做的——我可以看窗外一掠而过的风景,而在那花丛中停留的时间里,我都是被忙碌的父母遗忘的角色,编着故事:“从前有座山,山上有个庙,庙里有个和尚讲故事,从前……”,安慰自己的孤单的。

对火车,我只是喜欢在火车上的那个过程,却从未想过要拥有一列火车,但汽车不同,我小时候曾那么执著于汽车,执著于开车——据我妈妈讲,我六岁在上海的百货里,拒绝了父母给我买的新衣裳,却对着那辆木做的九十多元的汽车大哭大嚷。

我还记得那年在上海,在街边的小角落里,我母亲和理发的师傅,按着我,给我理发——妈妈说,我最讨厌理发了,每每需要四个人:一人按头,一人按手,还一人按腿,再加一个师傅,才能给我理一次发。

妈妈还说,所以给我留了头发,扎了辫子,拿帽子戴着。妈妈说,小时候的我长的很秀气,上海人见了扎辫子的我都囡儿囡儿的叫。我有一张那时候的照片,一个秀气的小男孩抱着个皮球,静静的看着你。然而,我奶奶过世以后,在大人们的分赃中,挂在她家镜框里的照片也不知所终了。

扯远了,还是说车吧。我记得在上海的那个冬天,好大好大的雪啊,把蜂箱都盖上了严严实实的一层了。我拿着块石头,在平排摆成矩形的蜂箱上推来推去,从这头到那头,嘴里“唔呜”的叫着,汽车不就是这么开着的吗?手一会就冻的通红通红,似乎很肿了。赶紧跑进帐篷里,放爸妈的被窝里暖和暖和,妈妈说,当时我说——妈妈,手冻疼了,我要暖暖。妈妈还说,我暖完了就又跑出去“开车”去了,拉也拉不住。就这么进进出出的。

关于开车,我还记得在山东东营吧,也许不是。因为是平原,稻子和麦子是用收割机收割的,农场或者是村庄的空地上堆放了好多生锈的斑驳的坏机器,高高大大的,也有着方向盘,呵,我几乎每天都赖在那上面,扭动着方向盘,呜唔的嘟囔着,开着我假想中的车,驰骋四方……

2004-02-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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