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隔梦(二)

 

我叫秦,清芸。你可以唤我,小芸。...

第二回


“啊,可以可以。”我刚拉开门有请,此时院子外有刹车声紧接着是车灯照亮了乡间小道喇叭声也刺耳地响起,使得宁静的山庄瞬间躁动起来。这人也不怕惊扰了其他睡梦中的人,委实招讨人厌。

面前的女子回过头,往小轿车方向看去。待她转头过来双眼竟发红得紧,然后难堪却不舍地搭住我的手,轻声道,“秦小姐,真不好意思啊。我想我还是不打扰你了,我先回去了。”

“小姐。”刚想反拉住她,可她纤细冰凉的双手竟挣脱了我掌心与手腕的力道,决然离去。拉开车门的时候,女子回头看了我一眼,只是夜黑得很伴着微弱但刺眼的车灯,实在难以看清她脸上的神情。我认得那车子,就是那日从红色阁楼里开出来的那一辆。眼前的车子像个老态龙钟的老人使了性子一样疾驰而去,留下车身后在灯光里飞扬的尘土消失在黑暗中。

这会是那日的楼顶女子吗?想必刚才来迎她的必定就是那日正门见着的男人。只是如此深夜她又跑来我的住所做什么,她又怎会知道我的姓氏。她好像有话想与我说,神色与那日无异。

“小姐,谁来啦?”连姨开了客厅的顶灯朝我走来。我拉了拉肩膀上滑落一半的披肩,解释道,“没有谁啦。写东西写得实在闷出去找个清亮地儿透透气。”说着顺势把门反锁往卧室走去。

“这么晚了,你还是赶紧睡吧,不要总是一写就写了整晚,这样你的身体会熬不住的。你千万不要以为现在年轻,所以由着自己的性子来,等以后老了你的身体怕要回来找你讨债咯!”连姨又试图和我讲一大堆大道理了。

我见状便只得故作打了个哈欠,摆了摆手说,“我知道啦,你不用操心啦,我会注意的好不好。”哎,女人一旦上了年纪,任谁也改不了这唠唠叨叨的毛病。

“赶明儿还得早起同我一道上镇上置办些物什呢。”连姨见我似有些不耐烦,嘟囔了几句随即便拖着她那双褐色小拖鞋回房了。细细一看适才发现连姨的脚小得很,像是古时裹了脚的老妪。

回房后发现电脑已呈待机状态,漆黑的屏幕让人失了再次开启的兴致。人总是这样,一旦离了自己习惯的状态就懒得再去改变什么,索性就让它继续待机直接爬上床准备睡觉。

可是无论怎样催促自己还是久久不能入睡。拉开窗帘,外面白花花的圆月醒目万分,亦透着冷清与孤寂。

记得是谁曾说过,人这一生有三种关系需要处理:一是处理人与物的关系,二是人与人之间的关系,最后是人与自己内心的关系。或许如今独身一人的生活都只是我与自己内心的斗争与相持罢了。

终于捱到了黎明,天空渐渐泛起了鱼肚白。记得小学课本里常常提到这样的场景,可就算是经过了二十多年的时光真正能见到这样一幕的机会其实也是不多的。

记得那还是小学六年级刚调到镇上的学校上学那会儿,村子里五六个小孩子在早晨四五点就拉帮结派样兴致勃勃地一边打闹一边嬉笑着朝着学校的方向赶去。等天亮一点了能见着鱼肚白时,大伙儿就更开心了,个个指着天边一点光亮兴奋得手舞足蹈起来,好像知道了那些藏在教科书里的秘密。

洗漱完毕就同连姨开着那辆小小的电动车往集市出发了。大约三十来分钟,我们就到了。说实话,当只有自行车的时候,你会觉得突然出现的小巴速度是多么惊人。当了有火车高铁这些交通运输工具的时候,你又会嫌弃原先带给你快速体验的小巴。最后又有了飞机,你于是开始嫌弃所有地上运行的交通工具。还好,如今的我对于这看似不起眼的小电动仍旧是很满意的,因为这说明我还能够从这些最为简单的生活中获得愉悦感的人。

熙攘的人群煮沸了一般,和着初生的太阳好不热闹。停好我们的电动车,两人各挽一个环保袋兴冲冲地朝人群最深处走去。如今各种大型购物商场林立,多少取代了集市这样一种古老的购物环境。加之急速发展的城市化进程更像一个巨大的齿轮轰隆隆地朝着繁华且美好的未来驶去,带走了曾经弥漫于集市的热情与梦想。

我俩按照清单购置好了各样物品,接着便打算在小馆里吃碗云吞面,当作是对自己一上午辛勤采办的犒赏。热气腾腾的荞麦面伴着几颗中心皮儿薄且透着粉嫩新鲜猪肉的云吞,汤面上还挂着几粒青绿的葱花更是诱人。我用竹筷夹起一颗云吞用瓷勺盛着慢慢吃起来,还兴致大好地与连姨闲聊起家常来。

“连姨啊,你可会做这皮儿薄肉多的云吞?”

连姨看着笑了起来道,“这个可简单咯。我们家小芸小的时候我常做给她吃,那时她可以一连三天吃这个都不会腻。这小妮子每次见我擀面皮儿就高兴地不得了。”说着说着连姨脸上就不知不觉地洋溢出幸福的表情,似乎小芸待在她身边的日子又回来了。

小芸是连姨唯一的女儿,加上她丈夫去的早,就更加疼惜这丫头。只可惜天不遂人愿,老天爷竟硬生生把她那相依为命的女儿夺走了。虽然说这些年一直是她照顾我的起居,而我也把她当成了亲人一般对待,可关于小芸的事她却从未和我过多地提及,只说是疾患而亡。

连姨似乎觉察出我的心思,放下碗筷,叹息道,“清芸啊,不瞒你说,之前我选择跟着你也是看你名字里有一个芸字。我是真想我的小芸啊。”

连姨往日里很少会直接叫我的名字,都是称我为秦小姐。或许,那一刻她是真的太想念她那离去的女儿了吧。

其实清芸是我母亲惯用的称呼,回忆就这么轻而易举地被拉拽出来了。我们曾经都有着疼爱我们的父母,或许我比小芸福气要好些,有无数次的机会可以尽情享受父母的宠爱,可我却偏偏不知足地选择了放弃。

我伸手拉住连姨那双像旧了的报纸一样粗糙的手,紧紧覆盖住她的手掌想要给她我最为真心的安慰。

“虽然她已经走了很久了,可是现在我还是经常在梦里梦到她回来找我。她说吃得不好,吃不到像我做的那么好吃的云吞面和疙瘩汤。她还说还是有很多人嫌她生得丑,欺负她。”连姨说这些的时候,似乎那不是梦,是真真切切存在着的经历一般。

“这都是我的错,我给不了她像小姐你这样的容貌,甚至连普通人最平凡的生活也给不了她。”连姨越说越激动,手掌连带着说话的语调不断抽动,终于忍不住泣不成声。

我转了个位置坐过连姨身边的长椅上,把她拉进我的怀中,双手轻轻在她肩膀上拍打着。此刻,我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来安慰这个年近五十的妇女,我只知道她真的很难过很痛苦,而我却什么也做不了。

很多事情就是这样,就算你倾尽全力想要帮忙也都是无能为力的,甚至连感同身受都无法做到。而在你无法感同身受时表现出来的任何过于同情的行为都会显得夸张且刻意,那这个时候我们到底能做些什么呢?

回到山庄刚巧遇见送快递的师傅,他把摩托车停在草丛边挑出了应该是我的快件朝院子这边走来。

“秦小姐是吧,麻烦你签收一下。”

拿过包裹看也没看就刷地签下了名。回到家才发现东西是从日本寄过来的,寄件人署名很潦草完全看不清具体的名字。


    关注 玲琅日记


微信扫一扫关注公众号

0 个评论

要回复文章请先登录注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