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的你,美好如画

 

那时的你,美好如画。现在的你,总觉得,像少了点什么。我希望,热闹过后,我们还能记得汤显祖是谁,我们还能为身为抚州人而感到骄傲。...



01
父亲来南昌,晚上我特意带他去秋水广场看号称亚洲第二大的音乐喷泉,却意外邂逅了赣江的一河两岸灯光秀。据说这一项目在去年还被吉尼斯认定为世界上最多建筑参与的固定性声光秀,参与建筑多达293栋。
作为一个长期在南昌“乡下”蜗居的人,我也是头一回目睹这样的震撼,突然感觉到南昌也有了大城市的感觉呢。父亲年过六旬,一直在我们的小城市居住,看到这样热闹的场景,更是兴奋无比。

回来的路上一直问我:那个灯到底是怎么装上去的?灯又是怎么变成屏幕的?兴奋又好奇的表情,俨然像个小孩子。

02
第二天下午他回抚州。晚上我接到他的电话,一拿起,那头就传出特别激动的声音:我们抚州现在也跟南昌一样了!他太过激动,以至于都没法清楚地表达自己的意思。我有些不解:什么叫跟南昌一样?

“就是你昨天晚上带我去看的,河两边的房子都有灯光,一闪一闪的。”

“虽然房子没有南昌那么高,但是那个桥比南昌的八一大桥漂亮多了,上面像有瀑布洒下来一样!”


父亲的兴奋无以言表。听他表述得这么有画面感,我也终于把抚州与“一河两岸灯光秀”联系起来了。只是幸福来得太快就像龙卷风。昨晚我才刚刚接受了南昌已经有了像和上海那样大城市接轨的灯光秀,没想到我的家乡五线城市抚州这么快也和国际接轨了?抚州一向都比较低调(主要是经济较为落后),怎么这次敢为城市先?

挂了电话,我才恍然想起,过几天就是汤翁逝世400周年了,此前已经看过相关的报道,说23号起将举办一系列的国际性论坛。而群里的各种“消息”也得以证实这一“盛况”的产生。抚州上央视了,国家领导人即将来考察,抚州竟像个一夜爆红的明星了。

作为地道的抚州人,我为家乡终于有扬眉吐气的时候感到骄傲和自豪。但我也深知,许多像我父亲那样的百姓,他们未必知道这场盛况原来和一个人,一段历史,一场纪念有关。他们看到的,就是璀璨的灯光,热闹的场景,和看热闹的人群。
03
我也没打算跟父亲解说太多。

大多数的抚州老百姓,只知道抚州有王安石纪念馆和汤显祖大剧院,但却并不知道这二人究竟是何等人物,而知道《临川集》、《临川四梦》的更少。而这场灯光盛宴,用抚州老百姓的话来讲就是:据说花了将近2个忆;中央的人要来!

父亲在跟我转述这几句话的时候,我明显能感受到他作为一名普通的老百姓对今日抚州的骄傲和自豪。“没想到我们抚州也能这么繁华和出名。”他自豪地说道。

而我多想告诉他:古代的抚州,比现在要“有名”得多。那时抚州,还叫临川郡,唐宋八大家,临川就有二;宋代江西的进士,临川就占了四分之一多;晏殊、曾巩、王安石、陆九渊、汤显祖……哪一个不是如雷贯耳的名字?王安石官至宰相,曾巩才高八斗,汤显祖与莎士比亚齐名,陆九渊是心学大师,晏殊、晏几道一度称霸北宋词坛……

汤翁说“远色入江湖,烟波古临川”。王勃说“邺水朱华,光照临川之笔”

可是,如此博大精深的文化,在抚州的现代化进程中,似乎逐渐被遗忘。犹记得小学的时候学校带领我们去参观王安石纪念馆,那时纪念馆落成不过十来年,一进门,王安石身穿官服的石质塑像就矗立在主建筑正门前。只是那时我年纪尚小,对这个曾经在历史上风云的人物并无多深的了解。




此后我每年几乎都会去,渐渐懂得了去欣赏园林之美。在喧闹的城市中心,占据20亩地的纪念馆,是难得的僻静之地。这是一座由楼、阁、亭、台、水榭、回廊、曲桥、荷池、花木组成的仿宋园林式的建筑。歇山飞檐,筒瓦花窗,鸟语莺歌。








“城南城北万株花,池面冰消水见沙。回首江南春更好,梦为蝴蝶亦还家。”当年,王安石身在异乡日理万机处理军机大事,仍写下了不朽名篇《忆江南》,对生他养他的江南故乡发出了最深情的呼唤。




只是,每次去纪念馆,都会感慨它的人迹罕至,就像城市中被人遗忘的角落。再进去时,亦发现它亦凋敝破败许多,庭院荒芜。用我老妈的话说就是“正常的抚州人都不会进去的”,原因很简单:那个地方一点都不好玩,而且破破烂烂的,有什么好看的?
04
这让我想起年初我的一位好友从北京来看我,她说早慕名豫章的文化底蕴,心之向往。于是我带她去了八大山人纪念馆。山水相依,曲径幽通,苍松密叶,花影摇曳,掩映在阳光下的青砖灰瓦,显得格外静谧。








好友用无比羡慕的口吻对我说:你们生活在这样的一片有文化的土壤真是幸福!她的一句话却让我有了很深的触动:为什么我以前从来都没有过这种感觉?我有的,只是逃离大城市的怅惘和对这个三线城市的抵触和排斥。可是,它明明曾经那么地厚重、深邃过。

今年清明节前夕,我作为土著,带着小奇喵同学去探访汤翁故里。她与我行至早已破败不堪的文昌桥,却在那里流连徘徊。我看见她甚至朝圣般地去触摸大桥的每一寸纹理。她说:这座桥,想必当初汤翁也是抚摸过的吧。又跟我说汤翁老家即在文昌桥以东。我们沿河寻找,却再也找不到几百年前汤翁生活的蛛丝马迹,那里已然被一片现代居民楼替代了。可即便如此,小奇喵仍是一步三感叹地说:你们抚州真好,我真喜欢这个地方。




那大概是我有史以来听到第一次别人对家乡的赞美。以往,我听到的都是,你们这里的交通真乱,或者,你们这里的人怎么站在大街上也能吵架。不是有那首歌《在抚州》,引起了很多人的共鸣嘛!

虽然我知道,后者,或许才是当今抚州城的“真相”。可当我想起那个历史上那个响彻一方的“临川郡”,仍要为它的大气和厚重而落泪了。
05
幸运的是,我们正好赶上了在人民公园内举办的汤翁逝世400周年的活动。活动是在汤翁的墓地举行的。去的时候,活动已接近尾声。两棵大树间挂了条横幅,上曰:“隆重纪念汤显祖逝世400周年”。先是一些诗人上去朗诵缅怀诗歌,然后是一群小学生上去献花敬礼。活动一结束,人群退去,白色的菊花散了一地。墓地又恢复了以往的安静。只是喧嚣过后的安静,有苍凉悲切之感。

关于汤翁的墓地,历来争议很多,沧海桑田,我不知道这片土塚下,是否安睡过汤翁的灵魂,但这几百年来,来这里看他的人真的不多。更多时候,他只是一个废弃公园里的一块荒地。唯一一次让这有点“旅游胜地”的感觉,是曾经有一次在他的墓碑上刻了“到此一游”几个字。
如果说你问抚州人王安石纪念馆在哪的话,他们还能告诉你在赣东大道。但如果你问汤显祖墓在哪里的话,估计大部分人都会说不知道。他们同样不知道的,还有汤翁从遂川辞官归家后所住过的玉茗堂。
他们知道的,应该只有上顿渡的玉茗路,以及近几年刚刚建好的汤显祖纪念馆和汤显祖大剧院。只是,一切都是新的,又没了点历史的沧桑感。总觉得像后人附会的历史,与我心中的牡丹庭院总是相去甚远。更为遗憾的是,汤显祖大剧院在去年的一场大火中惨遭毁灭,只剩一具空壳。
我们想去汤显祖纪念馆参观,走到门口被告知院内正在修葺,不对外开放。于是偷偷地溜了进去,果然大兴土木,成了一个工地。只是清远楼前的玉茗花开得正旺,三生桥下的尚浅“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让人不禁想起当年丽娘的惊梦。





现在想来,大概也是为了九月份的这次“盛会”做准备。

06
所以我的家乡,即将迎来一次现代以来史无前例的“盛况”。在文化人眼里,它是纪念,是缅怀;可在几百万的抚州老百姓眼里,它是热闹,是洋气。只因,文化被抛弃太久了。历史上的“才子之乡”,现在只被单一地解读为“高考状元之地”,片面追求高考成绩。但是前几年,我们抚州的唯一一所本科院校东华理工大学都搬到了南昌。

又只因,文化离普通人还是太远了。这场热闹过后,抚州人早上起来,照样要吃一碗牛杂粉,生活依旧过。

当代有学者说“临川文化是华夏文化中的一朵奇葩”。据说斥巨资打造的抚河灯光秀也是为了“打造具有临川文化内涵的城市夜景形象”。此次纪念汤显祖逝世400周年活动,将有10个国家、25位驻华使馆官员莅临抚州,为的是向汤翁致敬。这是一种“文化的觉醒”吗?

暑假去苏州,依水而居的古建筑,苍迈古朴的石堤,斑驳沧桑的矮墙古窗,让人慨叹那个城市深厚的文化积淀,也大概明了“君到姑苏见,人家尽枕河,古宫闲地少,水巷小桥多”的雅致从容。

汤翁曾有诗曰:

西津西望绿冥蒙,流水花林秋映空。

三峰忽自飞灵雨,凌乱金光日气中。

写的正是抚河上游的西津渡。时值晚秋,绿树小草不再葱茏茂盛。在忽晴忽雨的阳光照耀下,一切都变得朦胧,变得缥缈,简直是人间仙境。那时的西津渡美的像个天堂,而如今却是几块弃石一堆沙土。


我始终认为,有水的城市,才得以生动。而我的家,就住在抚河边上。




那时的你,美好如画。现在的你,总觉得,像少了点什么。

我希望,热闹过后,我们还能记得汤显祖是谁,我们还能为身为抚州人而感到骄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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