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剧《珠帘寨》之妻管严的幸福生活

吴小如先生说，有一次富连成组织义演戏，谭富英和毛世来（当时的四小名旦之一）合演《珠帘寨》。内中有个桥段：李克...








吴小如先生说，有一次富连成组织义演戏，谭富英和毛世来（当时的四小名旦之一）合演《珠帘寨》。内中有个桥段：

李克用说：什么叫做好处，何不说将出来，我们大家听上一听啊！

二皇娘说：等你得胜回来，备上一桌酒，把你请在上座，我们姊儿俩，两边陪着，一吃一喝，这乐儿还小么？这就是好处。

这是正常的念法，可是当日晚上，毛世来又自己添了两句，说道：“富英，你长了这么大，有过这么大的乐子么？”谭富英的父亲谭五管儿子管到苛刻的程度，这是大家都知道的。

固然他们是熟人开玩笑无伤大雅，但实际上谭富英是个有经济能力的成年人，他对于父亲的“怕”，多半出于一种敬爱。中国人讲的是“头三十年看父敬子，后三十年看子敬父。”

民国年间，社会上的一些家庭观念变更事实上也折射到京剧中，《珠帘寨》这出戏是很典型的。这出戏虽然以战争为背景，主要体现的内容却是家庭伦理问题。不过男主角李克用怕的不是爸爸，他怕的是——太太。这点一直为某些人诟病。但实际上李克用是一个什么脾气呢？皇帝的小舅子说摔死就摔死，完全不管后果，他如果认真和二皇娘较量起来，沙陀国永无宁日。他跟太太如果半开玩笑地生活呢，当然其乐融融。李克用很有自知之明地唱：这事儿敢公开承认，也算新气象吧。《叶问》里说得好，没有怕老婆的人，只有尊敬老婆的人。

不过正当老年宅男李克用在沙陀国过着幸福快乐的生活的时候，矛盾冲突随着一个叫程敬思的家伙降临了沙陀国。



说起来这件事儿还是怪僖宗皇帝自己，他这一年选中了一个状元，却因为该状元长的真心难看把人家给免了。结果这个眉横一字，牙有三排的家伙名字叫——黄巢，黄巢先生一赌气，造反了。京剧里这出戏叫《祥梅寺》。

皇上抵挡不住，节节败退，跑到美良川的时候——从西安跑到山西运城，僖宗想起了李克用，让老头儿程敬思千里迢迢跑到沙陀国去请他。那么。李克用会不会顺利发兵呢？答曰：no！李克用青年时代没少给李唐的江山卖过力气，结果却因为他摔死了国舅落得个午门开刀问斩。虽然最后程敬思保本没斩成，李克用还是恨上了僖宗先生。

他的宗旨就是：“用人朝前不用人朝后，再想用人万不能。”虽然他心里是真的想打仗过把瘾。京剧里这种戏还是很多，比如《牧虎关》，比如《敬德装疯》。扯远了，总之吧，两个倔老头子就展开了一场心理pk。

可能有人不觉得俩老头儿的戏能好看，可是这出戏就流传了一百年。



这出戏之所以精彩是因为分两部分，前头这部分是为《解宝》，大段舒展愉悦的唱腔诸如“三大贤”“数太保”，“太保推杯换大斗”，“太保传令把队收”，都颇有可听。这部分非常需要一个硬里子老生，比如卢松之于张克，张克活脱狡猾老大王，卢松活脱老实里带一点儿狡猾，怀揣心事的程恩官。

李克用刚一开始就把他跟僖宗的恩怨摆出来，不过程敬思可不是蒋干，他得想办法。具体的步骤是：

先打温情牌——李克用只感谢程敬思，不感谢唐天子，倒是程敬思绷不住把实话说出来了——他要借兵。李克用呢，当然不借，激将也不借，你有来言我有去语。抬出唐天子给的礼物——照说程敬思是够了解李克用的了，但他没想到，李克用礼是收下了，就是不发兵。程敬思彻底急了，把杀手锏——就是把圣旨拿了出来。没想到李克用根本不买账。千不该万不该，李克用不该挤兑大太保——这也是那时候的社会现状，你把儿子挤兑急了，儿子有儿子的办法。大太保把李克用的软肋出卖给了程敬思——他怕太太！然后接下来，戏变得妙趣横生起来。二皇娘点首唤李克用，李克用不敢不去，可他又怕丢人，于是一步一回头。幸灾乐祸的程敬思仿佛在说——你看吧，你看也得丢人！

果然，李克用的底气一截截矮，行市一点点儿落，先被揪耳朵后被打嘴巴，眼睁睁看着一个空头先行的位置落到了自己脑袋上。



终究是枭雄，枭雄的字典里没有“老”这个字。李克用唱的是老只老孤的须发老。玩笑是玩笑，李克用依然勇不可挡。

戏台上一场小型的家庭纠纷终于圆满收尾，唐朝的皇帝也被救了驾，依然过着他们的快乐生活。

台上唱到昔日有个三大贤，贤弟抬头来观瞧的时候，台下响起低低的应和声，终于变成大合唱。我想，京剧的魅力也就在于此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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