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读 巴黎之美，轻微如针尖，强烈如传说

如果没有梦想，一个地方再怎么美，都不会很美。巴黎最美的，是容纳了人类的梦想。...



因为漫长的寒假，所以翘首期盼了很久，终于迎来树才老师的新讲座。本期是巴黎之美的上集。以下为全文，欢迎转发，欢迎收藏。

小朋友们，你们听说过巴黎么？回答会有两种：听说过或者没听说过，都很正常。但我相信，你们肯定听说过，因为没听说过巴黎，那就说明不够见多识广嘛。也许你们还没去过巴黎，但我希望你们听说过，因为巴黎这座城市很美，美得不得了。

美到什么程度呢？美成了一个神话。巴黎的“神话”是怎么构成的？——人在大地上生活，我们抬头看见天，脚下是土地，于是天、地、人构成生活的主题。在巴黎，人是优雅的，天是蓝的，地上有这样那样的名胜古迹，像巴黎圣母院、埃菲尔铁塔、圣心教堂、凯旋门……整个巴黎焕发出美的这气息，这才因为美是一种气息，你一到那里去，就能感觉得到的。

具体来说，巴黎的美就是生活之美。生活是我们每一天的吃喝拉撒，在巴黎，你可以很放心地吃吃喝喝；吃饱喝足以后，人要有丰富的文化享受，这是第二层，文化之美，像画画、诗歌；文化之上，是它的精神之美，因为人除了肉体，还有精神，它是一种超越性的东西。我们写诗实际上也是在追求灵魂的精神的美。巴黎有自己的美称。跟生活合在一起，称之为浪漫之都、时尚之都；跟文化合在一起，称为艺术之都；如果跟精神合在一起，也可以说是一座灵魂之城。

巴黎，首先是一座城市，是法国首都，法国第一大城市，同时也是欧洲第二大城市，在16-19世纪的300年间，巴黎甚至还是当时世界上最大的城市。

现在公认的世界上最大的城市有四座：英国的伦敦、法国的巴黎、美国的纽约，咱们亚洲也一个，是哪个呢？是日本的东京。为什么不是北京？小朋友们可能会问。我们北京当然也非常美，但要排在前四名恐怕还不够。因为一个城市的美它是一个整体，不光涉及生活，涉及历史，它还要涉及文化，涉及人文，涉及礼仪，涉及灵魂。

现在我就要慢慢地跟你们讲，巴黎为什么那么美，美成了一个神话。首先，你们要去认识一条河。我不知道你们生活的城市，有没有一条河经过。巴黎可是有一条塞纳河经过的。你们去看吧，如果一个城市，一个小镇，哪怕是一个村子，碰巧有一条河或者一条溪水经过，那这座城市、这座镇子，就好像活起来了。河水是流动的，流动的东西给人带来很美很美的、活生生的感觉，塞纳河给巴黎带来了最大的美。

不过，我要把塞纳河放一下，过会儿再来讲。现在还是回到巴黎这座城市。有句话说得好：“巴黎不是一天建成的。“巴黎的美呢，的确是一步一步建构起来的。中世纪的巴黎，根本没有什么神话可言，名字也不叫巴黎，叫吕代斯。现在巴黎的名字，在法语和英语里都是Paris，只是发音不同。英语的发音过于响亮，没有法语中的巴黎发音那么适合这座城。法语的巴黎好像一句悄悄话，仿佛在说：巴黎的很多美就是秘密，我不能就那么简简单单、随随便便告诉你。小朋友们几乎都学过英语，但法语比英语难学。一个重要原因就是：法语把所有的名词都分成了阴性和阳性。巴黎这座城市，最初就是阴性的，女的。

巴黎之美还是要结合诗歌来讲。巴黎和诗有什么关系呢？这个关系非常丰富多彩。大家毕竟是我教的儿童诗歌写作课的学生，我讲巴黎之美，还是希望你们透过诗歌来感受，因为诗歌是最活泼、最形象、最生动、最富有想象力的语言。

巴黎这样一个地方，美在哪里？我刚才讲的都是摸不着边的，需要有人去感觉的。谁感觉得最好？当然是诗人咯。

14世纪末以前，还没有一首诗是写给巴黎的。维庸是伟大的法国诗人，他在巴黎上大学，但他的诗歌中没有一句是表达对巴黎的爱恨情仇的。一直到龙沙，伟大的法国爱情诗人，他才开始说“巴黎是诗人的光荣”，大作家蒙田就更深入，他说这座城市是“法国的光荣，全世界最高贵的荣耀之一”——这就不得了了。

法国最重要的最伟大的诗人，是现代诗的开山鼻祖波德莱尔。这个名字小朋友们要记住，我现在教你们的就是现代诗，是自由体诗，这个不是从我们的李白、杜甫开始的，而是从这位法国的波德莱尔开始的。他的生活与巴黎紧密相联。

波德莱尔出生在巴黎的左岸，实际上就是塞纳河的左岸。他本来继承了家产，蛮有钱的，后来每天忙着写诗，对朋友也很慷慨，慢慢的生活得变得比较穷。1855年4月，他给母亲写信：“一个月以来，我不得不搬了六次家，家徒四壁，睡在那些故纸堆里（那些被人退回的最重要的稿件），从一个旅店漂泊到另一个旅店”。1867年9月2日，他最后把自己“漂泊”进了蒙帕纳斯公墓。

波德莱尔和巴黎非常有瓜葛，但他眼中的巴黎是阴郁的，他有过一本散文诗集就叫《巴黎的忧郁》。波德莱尔1859年给雨果写信，说：“在我们令人苦恼的巴黎，只要一天，就会将你彻底改变。”他还写到：“愿上帝保佑这座人满为患的城市。”看来波德莱尔对人多是很烦的，波德莱尔的巴黎就是阴郁的巴黎。

我今天，想透过一个更具乐观和幽默目光的诗人的眼睛，来讲一讲巴黎之美。这位诗人也是巴黎人，从小就喜欢在巴黎的大街小巷溜达，他是法国诗人中最爱大众喜爱的雅克•普雷维尔（Jacques Prevert, 1900-1977)。他写的诗特别有趣，就跟你们写的差不多。他用他的那双慧眼那颗灵心，写出的巴黎才叫有趣。

首先普雷维尔就把巴黎看成一个美人，小朋友们可以看看，巴黎在普雷维尔的眼睛里是怎么样的。

巴黎好小（普雷维尔）

巴黎好小

这就是它的大

大家都在那里相遇

包括那些大山

甚至有一天其中一座大山

生下一只小老鼠

因此为了表示敬意

园丁们划出了

那座老鼠山公园

这就是它的大

巴黎好小现在，来讲给巴黎带来灵气的那条塞纳河。塞纳河根据法国人的“发明”，也是女性的。塞纳河好像一条飘带，绕在巴黎这个美人的腰上。从地理上看，她像丝线穿珍珠那样，把巴黎最美的地方穿了起来。

普雷维尔为塞纳河也写了诗，名字就叫《塞纳河之歌》。以前没人翻译过，为了讲巴黎之美，我花了好多时间查资料，把它翻译了出来。

塞纳河之歌（普雷维尔）

塞纳河真运气

她无忧又无虑

她不舍昼夜地

缓缓缓缓地流

她从源头处下来

流得无声无息

也不吐露泡沫

也不跳出河床

她缓缓流向大海

中间途经巴黎

塞纳河真运气

她无忧又无虑

她沿着堤岸

一路上散步

穿着飘亮绿裙子

伴着金色的阳光

巴黎圣母院忌妒了

一动不动很严肃

从高高的石头顶上

斜着眼看着她

但塞纳河也晃悠

她无忧又无虑

她不舍昼夜地

缓缓缓缓地流

她流向勒那弗尔

她流向大海

像一个梦那里

穿过巴黎的苦难

穿过巴黎的神秘

多好玩啊，塞纳河像一个人一样，“路过巴黎”。

你们感觉一下，看看我翻译得怎么样，如果觉得翻译得不够好，要留微信告诉我。

（以上）讲了一条河，河是水，是液体的，动的，我现在要给你们讲，真正让巴黎变成神话的，那个了不起的地方，那是一座建筑，一个教堂，被叫作巴黎圣母院的教堂。北京的中心是哪儿啊？是故宫，故宫过去就是皇帝的家呀，高高的红墙把它围起来，老百姓根本进不去，那些大官也只是上朝的时候才能进去。巴黎的中心是巴黎圣母院，我每次到巴黎起码要去一次，有时候还不止一次，因为不用买票，排队就可以进去。

教堂是上帝的家，整个欧洲的信仰是基督教，教堂就是为上帝造的，那我们的庙呢，是为菩萨造的。巴黎圣母院就是巴黎的灵魂，从1163年开始修建，1345年才全部建成，你们数一数，这个建设的时间可真不短，总共经历了180多年，也只有上帝去住的房子才能建那么长时间。

为什么是它让巴黎变得像一个神话？这就不得不讲一讲法国伟大的作家雨果，他有一本小说叫《巴黎圣母院》，你们大了一定要读一读。雨果的《巴黎圣母院》在1831年出版以后引起轰动，甚至让很多人开始募捐起，募捐什么呀？募捐要重新修葺巴黎圣母院。因为它当时已经很老很破旧，加上法国大革命的破坏，简直快成废墟了。雨果的小说引起法国政府对巴黎圣母院的关注，1844年开始重修，现在我们去看到的巴黎圣母院的风采，就是雨果写了小说以后修建成的。

1831年以前巴黎圣母院有多“惨”，读读大诗人奈瓦尔1831年的《巴黎圣母院》就知道。

巴黎圣母院（奈瓦尔）

圣母院老了；也许人们会看到

她埋葬她看着它诞生的巴黎

然而，千年之后，时间会弄错

就像狼生下一头牛，这重骨架

拧它的铁神经，用无声的牙

悲伤地啃咬它们的岩石老骨头

很多人从世界各地

来沉思这片严肃的废墟，

梦幻者，又读起雨果的书……

他们会相信看到了古老的大教堂，

它的整个力量和生机勃勃

在他们眼前耸立如同死者的影子。

最后一句诗，这个比喻有点可怕：像死者的影子破败不堪。反正你们去巴黎一定要去看巴黎圣母院，就像你们来北京要看故宫一样。

讲完圣母院，我们要讲一个公园，它叫卢森堡公园（卢森堡同时还是一个欧洲小国家的名字），它在巴黎的市中心，是非常漂亮的一块绿地，里面有雕塑，有椅子，有水塘，美极了。现在是春天，哎呀，春天的卢森堡公园更加美。

诗人普雷维尔为它写的这首诗，有点怪。

初次乘飞机（普雷维尔）

这条街

以前叫卢森堡街

因为卢森堡公园

今天改叫吉纳姆街

因为这个飞行员死于战争

但是

这条街

它是同一条街

它是同一个公园

它始终是卢森堡公园

那些露台……那些雕塑……那些水塘

还有那些树

活生生的树

还有那些鸟

活生生的鸟

还有那些孩子

活生生的孩子

所以呀我们真的要问问

这个死掉的飞行员来这里干啥。

这首诗流露出普雷维尔一种，怎么说呢，挺调皮的一点不满。他在卢森堡公园这一带住过，搬走了以后再回来，发现这条街变了名字，是战争中一位牺牲的飞行员的名字。他又告诉我们，最重要的还是那些露台、那些雕塑、那些水塘、那些树、那些鸟、那些孩子，所以他有一点点“不满”，牺牲就牺牲了么，跑这里来“捣什么乱”。

（上面）讲了一条河，讲了一个公园，讲了一座教堂，现在我要给你们讲最重要的一个标志性建筑，那是一座大铁塔：埃菲尔铁塔，因为它就是建筑师埃菲尔设计的。不久前，我最喜欢的意大利大作家埃科刚刚去世，我把他写埃菲尔铁塔的几句话翻译出来，也是对他的纪念。“大铁塔。我站在城市惟一的点上/从远处看不到它的侧面/它友善地，高踞于屋顶的海洋之上/轻佻得像Dufy的一幅画。”

这其中最惊心动魄的一个意象是——“我”看不见埃菲尔铁塔的侧面，那么它的样子是什么呢？就像巴黎最高的人站在巴黎这座城市里，友好的高高地站在屋顶的海洋之上。你们以后去巴黎就会发现，巴黎老城的屋顶是棕红色的，每个屋顶都有好多烟囱，像一个个小管道，从高处的圣心教堂往下看，屋顶已经是海洋了，从埃菲尔铁塔看下去就更像海洋。屋顶像波浪一样在起起伏伏，当然，它们是凝固的波浪。

整个巴黎，最漂亮的当然是巴黎的街道。这些街道就是城市这个“人”的血管，人就像血液里的细胞在流动。普雷维尔给整个巴黎写了一首诗，叫《巴黎地图》。他写的实际是巴黎的街，写出了巴黎的街的“荒谬”，我们的街也一样，比如棉花胡同根本没有棉花，将军胡同里面住的也都是平民百姓，所以他以一种很有趣的方式来介绍这个街的名字和街实际上与名字的不相符。这首诗读起来也是很有意思的。

巴黎地图（普雷维尔）

老鼠街

有一只猫

喷泉街

却没有喷泉

软木街

在瓶塞制造厂前面

有一个开塞机正散步并且

坏坏地冷笑

塌胡子街

有一个老人奄奄一息

夫人街

有一位先生

先生街

有一位夫人

少女街

有一顶小雨伞

小马厩街

有一匹高头大马正因为床太少而哭泣

帕斯卡尔街

有一个神甫正给跑马下赌注

伽利凡将军街

有血在人行道上

奥斯曼大街

有一个英国人

证券广场

有一面三色旗

大军团街

有个人双腿残废巴黎的街道，尽头是巴黎最高的丑楼蒙巴纳斯塔楼。建成后，巴黎人都后悔了，纷纷叹息，觉得太丑了。后来巴黎的古城再也没有第二座高楼，高楼都搬到了城市的外面拉德芳斯广场。

巴黎除了看得见的美，还有一种看不见的，就是文明、礼仪、民族的美。巴黎的礼仪为什么优雅？因为人活着就要有礼仪。就像我们为什么学写诗歌？诗歌就是建设你发现美的眼光、你欣赏美的能力、你创造美的天才。在法国人那里面，你一出门，整个巴黎，每天都沉浸在你好、谢谢这样友好的问候之中，贯穿在巴黎人的日常生活中。

巴黎的美是个性和现代性的。个性是我们写诗歌最重要的一个条件，我们什么都可以让人压制，唯独你的爱好和个性是不应该被人压制得了的。正因为巴黎追求个性、现代性，人在其间才能不断地更新自己，焕发出新的活力。巴黎吸纳全世界最优秀的脑子，不光是文学艺术，还有思想还有精神。

美国大作家海明威在年轻的时候，曾经在巴黎当过记者，他写道：“如果你年轻时，有幸在巴黎生活过，那么你此后一生中，无论去到哪儿，它都与你同在，因为巴黎是一场流动的盛宴。”

法国自己的大诗人艾吕雅，他的抒情极具天才，他对巴黎的赞美我觉得非常有概括力：巴黎，我的美丽之城，轻微如针尖，强烈如传说，天真博学。

这句话非常好，天真，你们的童心就是天真，我们的儿童诗歌课，就要把天真的眼睛里看到的时间世界，变成特别有趣的生动活泼的诗歌。

最后，小朋友们，小朋友的爸爸妈妈们，我们到巴黎去，我们到巴黎去，我们到巴黎去干什么呢？去寻找美，寻找智慧，寻找最精美的艺术，寻找快乐、开心，还有无穷无尽的梦想。

如果没有梦想，一个地方再怎么美，都不会很美。巴黎最美的，是容纳了人类的梦想——这是巴黎之美的核心。

巴黎之美还有好多呢，我们下次再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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