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一农：后四十回大部分为曹雪芹所写

台湾清华大学人文社会学院院长、台湾“中研院”院士黄一农利用网络将成千上万的档案资料进行搜索，相互比勘印证，探...



台湾清华大学人文社会学院院长、台湾“中研院”院士黄一农利用网络将成千上万的档案资料进行搜索，相互比勘印证，探索《红楼梦》文本与历史之间的关系，探寻曹雪芹不为人知的生平，致力于解决困扰“红学”学者和爱好者的谜团。潜心四年著述《二重奏：红学与清史的对话》，得出一系列和红学研究相左的结论。

使用e-考据研究《红楼梦》

“你可以不喜欢我的结论，但你必须承认，我研究的这些东西是真实的历史。 ”这句话是台湾清华大学人文社会学院院长、台湾“中研院”院士黄一农在介绍他的新书《二重奏：红学与清史的对话》(中华书局)时说得最多的一句话。

黄一农的经历本身就很让人惊奇。他早年的专业是天文学和物理学，后来感慨于天文与物理的研究成果无法获得长久的生命力，毅然转向文史领域，开始研究天文史和火炮史。

黄一农是如何在最短的时间内掌握了如此多的史料呢？答案是e-考据。所谓e-考据是指通过大数据的方式，利用网络将成千上万的档案资料进行搜索，相互比勘，相互印证，从而得出结论。黄一农在接受采访时说，他之前从未接触过《红楼梦》，为了验证e-考据对文史领域带来的冲击，他潜心4年，探索《红楼梦》文本与历史之间的关系，更探寻作者曹雪芹一生不为人知的生平，致力于解决一个又一个困扰“红学”学者和爱好者的谜团。4年后，上下两册、70多万字的《二重奏：红学与清史的对话》日前展现在读者面前。

曹雪芹的创作有事实依据

黄一农e-考据研究得出与过去“红学”研究相左的结论，无疑会对“红学”研究产生冲击。

“红学”研究在曹雪芹完成《红楼梦》的同时，就已经存在(最早的应该算是脂砚斋)，无数喜欢《红楼梦》的文人学者都在对书中的诸种谜团进行这样或那样的猜测，于是，诞生了一个影响至深的“索隐派”。很多人都觉得黄一农的研究方式，很像“索隐派”。

但黄一农自己却不认同，且对当下的“索隐派”进行了批驳。他认为，“索隐派”是被很多人做坏了。“现在很多畅销的‘红学’书，论述的前提都是完全没有办法论证的假设。比如，有人考证《红楼梦》里的某个人物其实是曹家或某位皇子的女儿，她为了避仇才在贾家隐姓埋名。”黄一农对这些研究成果，取名叫历史小说。黄一农认为，研究《红楼梦》应该让史料来说话，通过史料还原曹家和曹雪芹的生平，揣摩曹雪芹的内心，看看究竟他的哪些生活和生命体验，才使他创作出这部不朽的伟大小说。

黄一农最引以为傲的研究成果就是“元妃省亲”的考证。“在《红楼梦》第十八回中，曹雪芹写了贾政的女儿，已经进宫当妃子的元春因思念娘家，回家探望家人。曹雪芹在书中写道‘有十来个太监喘吁吁跑来拍手儿’、‘一把曲柄七凤金黄伞过来’等，他能写出这么细腻的文字，一定是有原型的。 ”

黄一农就在《圣驾阅历河工兼巡南浙惠爱录》这部书中查到一段故事，在康熙三十八年(公元1699年)，康熙南巡苏州，贵人王氏随驾寻亲。黄一农按图索骥，查到王氏的父亲叫王国政。而小说里，元妃的母亲叫王夫人，父亲为贾政，林黛玉母亲名贾敏，每遇“敏”字，她都讳称为“密”。这些情节，无不暗合王国政之女密妃王氏。

“在清代历史上，皇帝几乎没有允许过任何一个妃子回家。历史的真实情况是，只有祖母辈，即上一个皇帝的妃子才可以回家。 ”所以，从这个事例中可以看出，曹雪芹是通过真实的历史事实，再加上自己的二度创作，才写就了这一精彩的章节。 “如果曹雪芹不知道这个王姓妃子的事情，他要创造出这个情节就太难了”，黄一农说，“上一代‘红学’研究者，他们做了一个世纪的内容，现代人通过e-考据可以很快研究出来。一些学者一辈子搜集的资料，现在可以在二三十分钟通过计算机完成”。

后四十回大部分为曹雪芹所写

既然e-考据如此厉害，应该如何操作？黄一农认为，最主要的还是要先有问题意识，学会问问题。他举了一个他在研究曹雪芹生平时的例子，曹雪芹在去世后，他的好朋友写了挽诗，里面提到一个词叫“新妇”，说在曹雪芹的坟前有一个“新妇”在哭泣。

这个“新妇”是什么意思？有人说，是新的妇人。于是很多红学家考证，认为曹雪芹在死前曾结过婚。但曹雪芹是快50岁才去世的，所以红学家就推断，这个“新妇”指的是他在死前继娶的老婆。可黄一农认为，这个说法不太对。 “新妇”一词，在汉乐府的《古诗十九首》就被用到过，《乐府诗集·杂曲歌辞十三·焦仲卿妻》里有这样的诗句：“举言谓新妇，哽咽不能语”。

这首诗的内容主要是说，有一个叫焦仲卿的人，他的老婆在结婚两三年之后去世了。结婚两三年都还叫“新妇”，所以到底结婚多久才不算“新妇”，大家还都搞不清楚。很多学者为此争吵了一二十年，谁也不服谁。

黄一农开始用e-考据解决这个问题，应该如何下手呢？“我们必须有能力在很短的时间里把曹雪芹生活的时代——即清乾隆时期，所有诗文别集里面有关新妇的句子全部都摘出来。而且，不只是单纯摘出，还要去研究每一个‘新妇’的意思，你要知道每个‘新妇’她多大，结婚了几年”。

黄一农查出，在乾隆时期，结婚10年、20年、30年的都可以叫“新妇”。这还是没有办法最后确定。黄一农是台湾人，他就想到了闽南语里“新妇”的发音，因为闽南语最接近中国的古汉语，和乾隆时期人们发音最像。在闽南语里，“媳妇”就是“新妇”的发音，黄一农通过语料库最后确定了这个结论。

《红楼梦》作为“四大名著”之一，受到了历朝历代读者的喜爱。它的秘诀是什么？黄一农认为，最重要的一个原因，是因为书里面涉及了很多满族文化，很多词汇也体现了满语的特色。曹雪芹家族作为沟通满族统治者与汉族人之间的桥梁(曹家是江宁织造，主要是为皇家纺织衣服，但也有秘密向皇帝奏报地方情况的任务)，曹雪芹也是熟谙满文与满族文化的。 “曹雪芹所描述的部分满人生活方式、习俗，是绝大部分汉族读者不太熟悉的，汉族读者就会有兴趣。 ”

黄一农不禁感慨：“以前研究《红楼梦》的人，太少一流的历史学家，大家都是玩票的，或是文学家。 ”

《红楼梦》研究里最吸引人，也是最难探索的是关于后四十回的研究。学术界一般认为，后四十回为他人所续，而流传最广的说法是高鹗受书商程伟元所托，续写了现在通行的后四十回。

“后四十回其实在高鹗之前就已经出现了。大家如果读了后四十回，里面所描述的抄家景象，如果你家没被抄过，肯定是写不出来的。 ”黄一农接下来的研究将告诉读者，高鹗只是续写了其中一小部分，但大部分其实都是曹雪芹所写。黄一农说他下一部书叫《红楼梦的历史世界》，着重研究曹雪芹的生活方式，研究曹雪芹被抄家之后来到北京的生活状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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