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  幸福号的最后一排

很快，车便要开走了。我看着仍在低头看报的老人家，貌似因为看报太过专注，没注意到车要开走了，便低头提醒了一声：“老人家，我们该上车了，不然车就要开走啦。”...

一

“亲爱的乘客，终点站到了。请收拾好你的行李物品，从后门下车。欢迎您再次乘坐幸福号公交车，谢——”

声音戛然而止。我不等提示音说完便关掉了车上的电源。轰隆的发动机声渐渐停了下来，而我整个人也像泄气的皮球一样，一把瘫坐在驾驶位上。

好一会儿，我才悠悠转醒。无力地伸了伸懒腰，这才发觉外边夕阳早已西沉，只残留片许橘红倔强地染红着地平线上的一小片天空。揉了揉久坐而酸疼的腰，我拔出钥匙，走下了幸福号。

把钥匙交到下一位驾驶员手上后，我踱步来到了返程的车站，等着下一班车的发车。在站台处，一道佝偻的身影在冷白的灯光下站立着，手里摊开一份报纸，低头仔细地看着。

很快，车便要开走了。我看着仍在低头看报的老人家，貌似因为看报太过专注，没注意到车要开走了，便低头提醒了一声：“老人家，我们该上车了，不然车就要开走啦。”担心他耳背，我稍稍提高了嗓音。老人听到后，收起报纸，抬起头对我微笑道：“谢谢啦，小伙子。”在与他对视的那一瞬间，我突然惊诧地发现，在老人干枯削瘦的脸庞上，竟然有着一双空明澄澈的眼睛，如同新生婴儿般，干净。

我还没反应过来，老人就已经走到车前，只是因为行动有些不便，上车似乎有些费劲。我连忙跑过去，扶住他：“老人家，我扶你上去吧。”老人点了点头，然后在我的搀扶下走上了车。我本来想扶他就近坐下，但他此时却微笑地对我说：“我们去最后一排坐吧。”

二

“真是谢谢你啊，小伙子。”老人在坐下后，拍了拍我的手，说道。

“没什么，老人家，这是我们年轻人应该做的。” 我也坐了下来，摇了摇头说道。突然想起了什么，我说道：“对了，老人家，幸福号最后一排一般都比较颠簸，您上了年纪，怕颠到您，不如我扶您去前面坐吧。”

老人闻此，笑着摆摆手:“不用了。我一般坐公交车都喜欢坐最后一排。”

看着疑惑不解的我，他解释道：“因为在最后一排，我可以看到全车人的故事啊。如果你想听的话，我可以给你讲讲。”

我点了点头。此时窗外，黑暗吞没了最后一道光线，老人的脸上，浮现了回忆的神情。但只一眼便看不清了。黑暗之中，只有他缓缓道来的声音。三

还记得那是那年这座城市下的第一场雪的日子。在电影院站，上来了一对大学生情侣。男孩，阳光帅气，女孩，青春动人。在寒冷的冬里他们相互依偎着彼此。在最美好的时光里遇到了最美好的彼此——这份青春的美好，温暖着全幸福号的乘客。大家，如我一般，默默地在心里，对他们许下了最深的祝愿。

也许是因为让人印象深刻，不久后，当男孩再一次走上幸福号的时候，我一眼便认出了他，只是此时的她，已不在他的身边了。少年脸上的飞扬依旧，只是在那明眸之中，掩藏着淡淡的忧伤。记得他在那次接到过一个电话，电话的那头是女孩急促的发问，但那男孩只是说了一句：“我累了，这一场恋爱我觉得太无趣了呢，我要的，是像别人一样的，而不是平平淡淡。”

我有些惊讶，却马上又领悟了过来。年轻人毕竟心还年轻，不懂得，伊人平平淡淡的陪伴，便是最轰轰烈烈的恋爱罢了。

然而正当所有人都以为，这剧本将要就这样悲剧完结的时候，女孩再度出现了。她跟着男孩上了幸福号，手里攥着一封手书，质问男孩到：“你说过要给我幸福和快乐，说好的幸福呢？我不管，你要赔我一大笔不守承诺费，伤心费，逗你开心费，还有，还有——”女孩有些急了，泪珠像断了线的“滴滴滴”直往下流“我不管，总之还有很多，要好多好多万呢！”

男孩原本紧锁的眉头在女孩拿出那封手书的时候，便舒展开来了。而当女孩列出一大堆名目奇怪的费用后，苦笑不得的他拿出纸巾拭去了女孩的眼泪，然后故作惊讶和紧张地说道：“天哪，竟然要好多好多万，你现在就算把我卖了也还不起啊。要不等我以后挣很多很多钱后再还给你。我们就先不分手了。乖，不哭了哦。我以后会加倍疼你的。”

看着破涕而笑的女孩点了点头，梨花带雨的她和他又再度相拥相伴了一起，我不由地摇了摇头，是我太低估了他们之间的羁绊了罢。青春的美好，也许并不如我想象中那般轻易地破碎。而相反，虽然我并未介入他们之间的故事，但这份失而复得的美好，来之不易的平平淡淡，足以温暖着我们度过那寒冷的冬吧。

四

他一定很忙罢，我在幸福号上给他做了个判断。

文件不离手，手机不离耳，整齐的西装，每次都在国贸大厦——城市中最引人注目的建筑所在的站台下车，风尘仆仆。

然而他却不像外表看来是商界的冷血动物。每次都会搀扶着老人上车，接电话的时候都是尽可能地压低声音，避免吵到幸福号的其他人。有一次他身旁有一位抱着熟睡宝宝的母亲，电话响起后，秒拒。直到下车后，才连忙地拿出手机打回去。

他给人的第一印象是忙，而第二印象，便是面容俊朗，外表阳光。我有预感，冰冷的国贸大厦——这座没有温度的钢筋混凝土建筑，会被他阳光的笑容，而充满生机与热情，继而为之震动。

果不其然，不久之后，报纸上便报道了这样一篇题为《商界不世奇才出现，震惊世界》的报道。报纸的封面，赫然印着那位帅小伙的照片。

只是在那以后，渐渐地，在幸福号上便难觅其踪影。在一次经过国贸大厦的时候，我再一次看见了他。此时的他，神采飞扬，自信十足，周围的人如同众星拱月般围绕着他。我看了他最后一眼，心中突然闪过这样的一个疑惑，他完成了自己的所有梦想了吗？（未完待续）成立于1997年，现如今已出版了纯文学刊物《浪淘沙》39本。我们以纯文学为自己的风格和追求，坚守纯文学阵地；我们用文字记载心灵的旅程，描绘出历史的画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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