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影像2丨城市的边缘_【又见】

以写作这种方式，试图握紧即将流失的一切，已经是我最大的野心。...

策划：寻找青年诗人

仰望头颅以上的天空，思索膝盖以下的土地。

无暇他顾，直面内心。

这里是景德镇，手艺千年，泥火传世。

这里是景德镇，又岂止于瓷。

一个人一旦进入真正纯粹的诗歌创作，

你会发现你从此不能停止。

它所蕴含的精神担承与来自隐秘角落的声音，

是对人本身的唤醒，一种自生命源头而来的潜在吟唱，

被赋予一种宿命般的必然性，诗歌则是为了抵达这种必然。

——程小雨

自治者的青春

车流的轰鸣声，卷过空气，
它形成的巨大波涛，时远时近。
一个自治者，她所拥有的单调节奏，
成为她自身的沙漏，钟摆，仅以
机械的形象，存于那反复的辙印中。

她绝口不谈青春，一次也不，
这被泼墨的个人历史的版图，
有什么激流可言呢？晦暗之中，
擦过她耳边的事物的声速，
越来越慢，像沉在下游口的石头。

必须有的一次远行，她停下了，
却以一种越过时间的成熟，打量，
打量那些凝固于她眼光中的日常。
一个孤独病人的味蕾，试图伸进，
每一个不曾发光的细节里来回舔舐。

正如此刻，她思绪的舢板被浪掀动
夜幕悄然降临，它所覆盖的一切，
在寂静中必有清醒夜行的形式。
她的眼睛，专注，总在远处闪烁，
而所有蜡烛摆动的影子都将汇集于此。

对话思想者现在，你使时钟停止摇摆
使琥珀色的余晖闭合于窗内
一种寂静的观看，聚集焦点，
沉入一块石头硬质的肌理中。

光线，在植物的茎叶上停留，
一个思想者，你以感觉的器皿，
试图像画家一样凝固它的明暗
此刻，你在沉默中返回一种简洁

一切事物的外围卷动着微波，
粼光皎白，一如我远离你时，
眼中澄澈，秋色一般分明，宁静。
而你留给我的韵脚，曾欲言又止

是这样吗？海边归来的鸥声，
正吞食白日的聒噪，夕阳已褪尽，
风却在林叶间依然彼此追逐
追逐，同样存于你我的遥相呼应中

雾光

深夜，你活在词语与乐声中，
打开一条伸向远方的路径
你从中显现，像雾水中的光
比在我面前更加真实
十月的雨滴，落在心门上。

你抽象的声音、气息
在句子和音律间来回浮动
如山中暮色的降临，钟声远去
我潜入，潜入你深邃的瞳孔
从你的眼睛中聚集火种，爱的依据

而你不曾察觉我无数次的经过
目光流连于你黑夜中的独奏
一个思想者，你的椅背雕满纹饰
在繁复中写满霜雪与悖谬的波涛
请允许我蕴含一切，以抚慰的轻灵

当你我的门扉紧闭之时
我在等待鸥鸟从黄昏的天际飞来
进入另一扇窗，对应你亮起的灯盏
孤独者与孤独者的相通
正如你在别处的叩击，我能附耳倾听

大海的另一面

窗外的暮色愈加浓重了
像秋霜覆盖草叶一样开始覆盖我们
我还在为你们准备晚餐
流水正再一次冲刷我手中的茧

你的声音隐隐约约从阳台传来
时间如湖泊中激起的水花
分食着你口中的语词，我的念想
这化不开的血缘，比夜更稠密

我想象不出其中的断裂
一个摇坠的黄昏，一张哑默的脸谱
将刺痛我，以潜入雪地的麦芒
刺痛一个无法呵护你的人

一种幻象淹没我，像月光切割树影
它的琐碎的白正将你推向大海另一面
波涛一层又一层席卷着沉默的海岸
而你的笑语在浪与浪之间浮动

轮回

——致切斯瓦夫·米沃什

当你写下这些无序的词，也许，
你已步入晚年，眼前，烛光如豆。
而空气重新以前所未有的稠密，
聚集，这一生，漂浮的尘埃，
从光的隐秘漩涡中，折射出的恬淡，
如海上远处的白帆。

噢，你开始阅览这苍老的身体，
和化繁为简的思想，在一个平常日子，
一切事物，承载了你曾经的尖锐、疲惫
和冲动之后，不规则的混沌，
露出光滑的边缘，黄昏中，鸟翅的振动，
也在给出一种真谛，你沉默着，侧耳倾听。

而我，一个夜行者，尾随你的路，
再走一次，打在你身上的激烈的鼓点，
也打在我身上，而我看不清，
作为另一个人的轮回，我只读到，
你晚年心性的透彻，消逝的河流，
在你的任何一句诗中又再一次灌入河道。

诗歌的舌头必须伸进人的精神深处，

在其内部汹涌的波涛中所作出的某种抗争

则传达出了诗歌铿锵有力的声音，

这种声音更多地来自于沉思与对事物专注地凝视，

这其中所孕育的即是一种哲学思辨。

——程小雨

对于景德镇这座城市，我至今认为我是一个边缘人，

并未深入它别有洞天的腹地。但它文化与历史的厚重，

是作为一种恒久的气息存在于我的审美期待中的，过去

与未来必定拥有某种深刻的关联，一种古老的传承精神

在这里延续，

而我认为“诗歌”对于我个人所完成也是这样一种讲述，

我是观看者，也是创作者，这是我所拥有的方式。

——程小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