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秀成天王天京

许亿：仙话与鬼话

天京被清兵围困的最后一段时间，城内快弹尽粮绝。忠王李秀成建议天王洪秀全突围天京，结果被洪秀全劈头盖脸一段骂，...

天京被清兵围困的最后一段时间，城内快弹尽粮绝。忠王李秀成建议天王洪秀全突围天京，结果被洪秀全劈头盖脸一段骂，他说，我是上帝的儿子下凡，我的江山就和铁桶一样。什么无兵。我眼里全是天兵天将啊。你要是怕死你走就是。

一顿痛骂以后，李秀成也不敢做其他非分之想，在这个孤城坚守到城破。

后来，谁也没有走成，洪秀全死得早些，无非被挫骨扬灰而已。李秀成则被捕受了大苦。李秀成后来回忆，说，天王全拿天话责备，我做他的部下，就不敢与他去辩驳了。

也是，上级的责备即使全无道理，下属也往往不敢回应，又何况，这个上司是个神。

上司不把自己化装成神，其实也很难，因为队伍难带。你要不神叨叨的，说自己是上帝的儿子，谁还会相信一个没有来历没有势力的落地秀才。在古代，迷信是一种力量，自己干不了的事情，当然要寄托在别人身上。所以要信他爱他依赖他。洪天王当时一呼百应，部属们也是齐心合力。那会功夫打仗是势如破竹。神也就显得更神，让人们岂能不信。信到无以复加，再到后来，信成为一种惯性，一种效应。信到不假思索，成为本能。李秀成是很厉害的人，虽然没有读过什么书。但就他对外展示出的见识与能力而言，可以说其实他是不大信这一套的。太平天国到了后来的处境，外无救援，内无斗志。领导人再神叨叨说自己可以呼风唤雨。厉害如李秀成，天天面对的是兵败如山倒的窘境。又怎么会信这一套逼话啰嗦。但微妙的是，那个“不敢”二字。

所谓组织的核心价值，当然就是服从。不然，恐怕会是东王杨秀成的下场，看杨秀成，其实也是不屑洪秀全这一套的。但好玩的是，杨秀成这人很聪明，他不是戳破，而是完善这套神话的内在逻辑，但关键点是把自己很巧妙的嵌入进去，而且在这套神话体系中，让自己占据了很有意思的位置。他是现实中天王的属下，但却是虚幻中天王他的爹。天王训话，他爱听就听几句，不爱听，立马跳个大神上去就能扇天王耳刮子。

中国最后一场辉煌的所谓农民起义。就好玩在这里。他真是乡里庄稼汉们所为小农意识生活处事的逻辑，也是他们的信仰。他们讲孝道，却不妨日后对自己垂老的父母吆三喝四。没有任何背离。一如洪天王写的那些教训宫女们的诗篇。阴暗，偏执，萎缩，粗鄙。但却堂而皇之。

洪天王受不了杨秀成。其实也无破局之良方。搞到最后，只能硬上。后来天京事变，元气大伤。真正的伤害，还真不是杀几万老弟兄。逼得翼王石达开跑路。而是，太平天国这套理论破灭了。天兄杀天父。天国何乐之有。

有这般明知道他没有神通，还偏要神叨叨的领导怎么办。被动如李秀成，他当然没有什么良策。但中国历史很丰富。亦有一例。北宋末有个士兵叫郭京，是的，不是郭靖。金兵围攻汴京(今河南省开封市)，同知枢密院孙傅读丘濬《感事诗》，其中有郭京、杨适、刘无忌之语，于军中中访见他。郭京见领导拜访，当然拿表现，表演几个魔术，伪称身怀佛道二教之法术，能施道门“六甲法”，用七千七百七十七人布阵，并会佛教“毗沙门天王法”，可生擒金将退敌。

当时的钦宗皇帝及孙傅等均深信不疑，乃授以官职，并赐以金帛数万。金兵紧逼，情况危急，眼看快守城不住。却不见郭京拿出什么神策。但这个郭京呢，还是有两把刷子。他说：“别急，等择日出兵三百，直袭至阴山(今内蒙古大阴山)。”大话说完，居然要守将开汴京宣化门出战，他坐城楼作“六甲”之法，树旗绘“天王像”。召神兵歼敌。你既然相信神话，我自有一套鬼话。哄得大家开心。

城门一开，金兵击败宋兵。他呢，乘机南逃。李秀成不读书，读了。恐怕，还是能跑得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