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亮的星

唐代，有个黄檗（bo四声）禅师，问新收的弟子，什么是“佛法最根本的道理”，学生刚要开口，就遭到他当头一棒，帮...



唐代，有个黄檗（bo四声）禅师，问新收的弟子，什么是“佛法最根本的道理”，学生刚要开口，就遭到他当头一棒，帮当打下来，被打得晕乎乎。这就是后来的成语“当头棒喝”。这个棒子，就是禅宗独特的教学法。

中国近代有个学者，叫熊十力，脾气也很古怪，别人问他怎么培养学生，他说，就是骂出来，敲打出来的。有一天他教导学生徐复观，你应该看看《读通鉴论》，徐复观自以为看过了，不情愿回头再看，没过多久就来找老师讨论，对书中观点做出了不少批判。谁知熊十力火了，还没听完就破口大骂：你这个东西，怎么会读得进书！任何书的内容，都是有好的地方，也有坏的地方。你为什么不先看出他好的地方，却专门去挑坏的；这样读书，就是读了百部千部，会有什么益处？

这也让我想起来，《论语》中的宰予，他是孔子十大高徒之一，能言善辩。有一天，孔子正在讲课，宰予却睡着了，孔子张口便骂：“朽木不可雕也，粪土之墙不可杇也，我起初看人，听他说话就相信他；如今看人，听了他的话还要看看他怎么做。是宰予改变了我。”

古代的私塾里，老师手里有戒尺，心中有神灵。学生上课前要在孔子像和天地君親師的牌位前拜一拜。





“天”是上天，春夏秋冬，古往今来，顺服自然天时；

“地”是整个地球，人类一切生存所需，都来自大地；

“君”是国家，忠于自己的祖国和文化；

“親”是孝悌仁义，对父母兄弟夫妻，要有礼，更要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

“師”是师道尊严。

这四个字如何写，非常讲究，天宽地阔，“天地”要写得宽；

“君”字下面的口必须封严，君子一言九鼎；

“親”字旁边的目不能封，亲不闭目，时刻监督着你的长进；

“師”字左上方的短撇不写，意思说老师不能撇开。

学生背书背不出来，老师要拿着戒尺板子在学生手心里打上几板子，学生上厕所，叫出恭，上完厕所回来，叫入敬。读私塾，读书院，学生和老师同吃同住，人伦日常耳濡目染，诸子百家，分门别派，老师花费心血培养的门生，肩负着继承衣钵，发扬光大的重任，所以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母。

不独中国，西方亚里士多德创立了“散步学派”，老师上课带着学生在林荫道上散步，聊天，同吃同住，星空下讨论问题。他给学生讲四因说：形式因，质料因，动力因，目的因。

我时常在想，亚里士多德的学说，如果应用在教学上，一定很有意思：

教学，也有范式可寻，它是师生之间的朝夕相处，是老师的春风化雨，学生的耳濡目染，向内反求诸己，向外铁肩担道义；

质料因，更像是颜氏家训里说的“上智之人不教而成,下愚之人虽教无益,中庸之人,不教不知也”，除非石头里蹦出来，我们所有人，都需要教化，它是一个涵养天真的过程，荀子说，化性起伪，人性本恶，就是说，老师要因材施教，去伪存真，唤醒学生内心的善。

动力因和目的因，是要师者扪心自问，你教会学生谋生技能的同时，是想让他们仅仅追求荣华，为一己之私，还是要他们达则兼济，心怀天下，追求自由和真理，是什么给了我们动力，我们读书为学的目的是什么，要清楚明白。

德高为师，身正为范。我想说，天下有千万个老师，有千万种个性，千万种话语，但月印万川，本心如一，老师不仅是知识、德性的化身，更代表着一种自由思想和独立精神，心中怀着对传承的敬畏，怀着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的责任。

天不生仲尼，则万古如长夜。孔子周游列国，遭到围困，危在旦夕，快要饿死的时候，却坚毅地说：天之未丧斯文也，匡人其如予何！

孟子在回答杀掉暴君的时候，愤然说：我只听过杀掉残贼，没有听过弑君！

亚历山大拜见躺在木桶里晒太阳的哲学家狄奥根尼斯，当帝王问，有什么我能帮到您？狄奥根尼斯说，请你不要挡住我的阳光。

王国维曾经大笔一挥，为大学写下：独立之精神，自由之思想！

这些人物和血脉，他们的精神和气魄，都是明亮的星，在我心中闪烁，指引我的教学，教会我恭恭敬敬，不拘一格，继往开来，不忘初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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