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上荷塘夜 第2部 广陵散 第73章 除夕惊语(2006-2008年作品)

 

大年三十晚上,小荷花在马家大院陪着马德阳、陈娟、虎虎热热闹闹地过了一个团圆年。马德阳亲自为她奶奶、她爷爷和...



大年三十晚上,小荷花在马家大院陪着马德阳、陈娟、虎虎热热闹闹地过了一个团圆年。马德阳亲自为她奶奶、她爷爷和江如英分别上了香,领着陈娟、小荷花、虎虎、马平、保娘、腊梅挨个给亡人磕了头,这才吩咐开饭。

回想一年前的除夕夜,小荷花心里仿若打翻了五味油瓶,什么滋味都有。那会奶奶还在,尽管她一直接二连三地咳嗽,可那时还能听到她的声音,而现在就连这声音都不见了。她怔怔地望着柜上摆着的奶奶的画像,心想要是再能听到她对自己说一句话该有多好,哪怕只是一声咳嗽也好,至少证明她还活着。

“天芙,吃饭了。”马德阳瞟着小荷花,“大过年的,想点开心的事。”

陈娟往她碗里夹一块由她亲自做的糖醋排骨,和蔼地看着她说:“天芙,尝尝我的糖醋排骨烧得怎么样。快,来。”

小荷花慢慢举起筷子往嘴里胡乱塞着排骨,漫不经心的嚼着,一眼望着洞开着的大厅的门,只见门楣门框上都是冷冷清清的,什么都没有,眼睛不觉温润起来。虎镇上的规矩,家里有人亡故了,三年之内不得贴对联,更不得放鞭炮,想起去年这个时候她还和五伢子一起在门上贴对联的情景,小荷花突然觉得恍如隔世,才短短的一年,她却觉得已经过了大半辈子。

不知为什么,她偷偷瞟了一眼腊梅。腊梅紧紧挨着保娘身边坐着,一直低着头,不说话,也不动筷子。小荷花看得出来腊梅心里在想什么,别人家的女婿都忙着领了妻子在年前到娘家给丈母娘送年货,可她日盼夜盼的五伢子却如同从人间蒸发了般,送年货是指不上他的,可能见到他的人,听到他的信也总是好的啊。“腊梅,你怎么不吃?”小荷花不觉打心底里可怜起她来,连忙问着她说。



“我……”腊梅稍稍把头抬起来一点,声音好像堵在了嗓子眼里,“小姐,我吃了,吃了。”

“来!今天是大年三十,你也别尽想不开心的事。吃块糖醋排骨。”小荷花站起来挑了一块最大的糖醋排骨夹给腊梅,望着她说:“五伢子不在,我们都是你的亲人。千万别拘束了。”

“是啊,腊梅。天芙说得对,我们是一家人,吃饭有什么不好意思的?”马德阳望着腊梅笑笑说:“过了年,大家又都长了一岁,这是好事。长一岁年纪知一岁事,以后你和天芙就都是大姑娘了。”

“什么大姑娘了?腊梅早已经就是新媳妇了。”陈娟连忙瞟着腊梅说:“腊梅,你比天芙长不了几岁,在我们眼里也都是孩子。是孩子我们做大人的就该多多关照着你,以后在家干什么事都别太过拘谨,尽委屈着自己了。我跟德阳虽然在名份上和你们有主仆之分,其实德阳早就把你爹娘都当作了亲兄弟亲姐妹一样,要是还在我们面前见外就不好了。”

“太太和老爷都是菩萨人,你们对我们一家的好我们来世做牛做马也报答不尽的。”保娘连忙接过话碴来说:“虽然老爷太太不把我们当下人,连年夜饭都让我们一块上桌一起吃,可我们是打心底里过意不去的。腊梅是老太太作主替五伢子娶回来的,打她进咱们马家大门的时候起,也就注定她是个下人的婆姨,怎么好跟小姐相提并论?可是要折煞了我们的!”

“什么下人仆人的?”马德阳望着保娘和马平说:“老太太在的时候有些规矩还是避免不了的。现在老太太早就不在了,我们又都不在家,这个家要不靠了你们一家子辛苦操持,那还成个家吗?所以从今往后你们可不许再说自己是下人的话,就连想也不行。”边说边站起来亲自给马平、保娘、腊梅满上了酒,举起自己的酒杯说:“来,我们干了这一杯。”

马平慌忙站了起来,口里连连喊着“使不得”,保娘也立马拽了腊梅站起身来,要和腊梅一起敬了马德是和陈娟。

“怎么使不得?这个家要没有你们一家,还不早就垮得不成人样了?”

“老爷这话可真是折了我们的福了!”马平连连摇着头,“我家世代都在马家为奴为仆,算下来也将近有百年了吧。从来都是我们下人敬老爷太太们的,今天我们跟老爷太太小姐少爷一桌子吃饭已经是莫大的荣兴了,怎么还能让老爷敬我们下人的酒呢?”

“哎,马平你这话可说差了。我马德阳可是跟你一起穿着开裆裤长大的,我什么时候拿你当过下人?你想一想,得好好想一想。”

“老爷不把我们当下人,可我们毕竟还是下人。这个酒我们万万领受不起。”

“有什么领受不起的?我已经说了老太太在世,有些规矩是避免不来的,可老太太已经西去了,咱们也就不要再拘泥于过去那些礼节了。”

“使不得的。绝对是使不得的。”马平连忙拉了保娘和腊梅一起给马德阳和陈娟深深鞠了一躬,又抢过桌上的酒杯对着马德阳和陈娟毕恭毕敬地说:“这杯酒,是我马平代表全家敬老爷和太太的。愿老爷太太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马平,你这是做什么?”马德阳有些傻眼地看着马平,无可奈何地说:“好端端的你让他们鞠什么躬?”

“应当的。从前过年过节的时候我们都是要给主子敬酒鞠躬的。”马平低着头,仍然毕恭毕敬地站着。

“好了,德阳。他们不想破了规矩你也就别勉强了。”陈娟睃着马德阳说:“你看你把他弄的,还不快叫他们坐下吃饭。”

“噢。”马德阳盯着马平,“那好,我不敬你们了,你赶快和保娘、腊梅坐下来,咱们好好吃上一顿团圆饭。”

马平这才拉着保娘、腊梅重新入了座。大家边吃边聊,不觉又说起五伢子来。

“你说五伢子这孩子,也不知道是去哪了,怎么到今天也不来个信?”马德阳一边呷了一口酒一边说着。

“他死了最好!”马平恨恨地说着,“最好一辈子也别再回来!”

“好端端的,你诅咒孩子做什么?”保娘有些不满地盯了一眼马平,“你是怎么当老子的,儿子丢了,你不着急,还说这些?”

“他那是丢吗?他那是离家出走!”马平忿忿地说着,“你说他在家里过得好端端的,老太太又给他娶了腊梅这样又娴惠又识大体的媳妇,他还搞这么一出,难道不应当死在外边吗?”

“你这个人怎么……”保娘瞪了他一眼,“我不跟你说了!你冷血!”

“我冷血?”马平瞪着保娘,“你儿子是热血肠?热血肠能在新婚之夜抛下自个妻子跑得无影无踪,大半年了也不往家捎个消息的吗?”

“你!”保娘瞟了一眼身边的腊梅,只见她的眼泪已经在眼里打转,便不再说什么,低了头吃着她的饭。

陈娟见这气氛,连忙打圆场说:“我看五伢子是个懂事的孩子,只是有些事情兴许一时没能想通,等想通了自然就会回来了。”

“太太这话是偏袒了那个不争气的。”马平一提起五伢子就一头的火,“在家里有得吃有得穿有老婆热炕头,他唱这么一出戏,差点没把整个家闹散了!您说这种儿子我还要求他做什么?大过年的,他连封信也不往家捎,他这是眼里心里早就没了我们这个家了!”

小荷花一边往碗里舀着芋头汤,一边问马平说:“德祥那边也没五伢子的音信吗?”



“要有德祥还不第一个就告诉我们了?”保娘叹了口气说:“也难怪他爹生气。这孩子确实是不像话,本以为他出去几天也就回来了,没想到他一走就是大半年。家里出了这么多事,他居然倒在外边逍遥自在了。”一边说一边悄悄抹了一把眼泪。

“其实我,”小荷花咬了咬嘴唇,有些不安地望着大家说:“五伢子走前曾经跟我说过他要走的事,我一直没当真,没想到,他真的会走。”

“五伢子走之前跟小姐说过他要出走?”马平连忙望着小荷花,着急地问着:“那他跟你说过要去哪儿吗?”

“他,他说,说是要出去参军。”小荷花最终还是鼓起勇气把五伢子出去参军的事说了出来。“我也不知道五伢了到底是不是去参军了,他走之前就是这么跟我说的。”

“参军?他参什么军?”保娘带着哭音地问着,“听说外边兵荒马乱的,军阀连连打仗,天天都要死人,他怎么会去参军了呢?”

“小姐说的是真的?”马平犹不相信地问着。

“他就是这么跟我说的。我当时真的没想到他会走得这么急。”小荷花愧疚地说:“我,我是知道他的脾气的,他说什么就会做到什么,要是我在他出走之前早些把这些告诉你们就好了。我,我……”

“你知道这事,怎么不及早说出来呢?”马德阳责怪小荷花说:“你明知五伢子的脾性,要是你早说了,大家有了提防,他不就走不了了吗?”

“我本来是想要说的。可是他一再关照我不让我说,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做。”小荷花难过地望着保娘和马平说:“等我想要跟你们说的时候,他居然就走了。他一走,我就更六神无主,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其实我一直都想说的,可不知道为什么每次话到了嘴边就说不出来了。我……”

“这事不赖小姐。”马平叹了一声,“我们做爹娘的都管不了他,小姐又能拦得住吗?他动了走的念头,就算小姐说了出来,大家有了防备,可还是会防不胜防的。这孩子心野了,谁也拿他没招的。”

“可是他怎么就去参军了呢?”保娘已经抽泣了起来,“马平,你说这孩子会不会……在半年了,他就算不捎个口信回来,也该寄个信回来吧,他不会……”一边说一边拢起衣袖擦着眼泪。

“你是说?”马平盯着保娘,“怎么会?不会,不会的。”他的手有些颤抖,望着小荷花,“小姐,五伢子小时候就是一个人顶仨,他打倒过不少比他大的孩子,对吧?”

“嗯。”小荷花点着头,“五伢子一直很能打架。那些野孩子都因为他才不敢欺负我的。”

“会打架有什么用?上了战场那可都是真刀真枪的。打得过别人,躲得过枪子吗?”保娘呜呜咽咽地抽泣着,“我的五伢子,你怎么就去参军了呢?爹和娘年纪都大了,我们还要指望着你呢,你不会就这样扔下爹娘不管了吧?还有腊梅,你怎么就忍心让她刚一过门就当了寡妇?”

“你这个婆娘,真不会说话!”马平连忙捂住保娘的嘴,“大年三十,你胡说些什么!”

“我儿子上战场了,大半年没个音讯,多半是凶多吉少了,你还让我说什么?”

陈娟连忙走上前,拍着保娘的背,劝着说:“保娘,凡事都要往好处想,你怎么尽往那坏处想。五伢子吉人自有天相,他一定不会有什么事的。”

“可是,太太。”保娘一把抱住陈娟的腰,哭得更加厉害起来,“外面兵荒马乱的,他去参军了,我这颗心悬着啊!他要是还活着,总该有个信回来吧!我那苦命的孩子,我……”

“快别难过了。五伢子不就是跟天芙说要去参军了吗?没准他只是说说,并没有参军呢!”

“我儿子我知道他的脾气,他说一不二的!”保娘哭着,“这大半年,我没一天不想着他的,昨天我还梦见他,梦见他浑身是血的来见我,现在听说他去参军了,再想想我做的那个梦,多半是凶多吉少了的。”

“一个梦怎么可以凭信呢?现在都民国了,你还信这个?”陈娟轻轻扶着保娘,“好了,不哭了,今儿年三十的,大家好不容易坐在一起吃顿团圆饭,把眼泪擦干了我们吃完饭,再好好谈谈五伢子的问题,看能不能通过关节打听到他的下落。”

“我吃不下。”保娘咽哽着说。“太太,我想回屋里睡去了。”

“那也好。”陈娟给马德阳使了个眼色,先扶着保娘回屋歇着去了。

保娘前脚刚走,腊梅也忍不住泪如泉涌起来,最终失声哭了出来。腊梅站起身,给马德阳、马平、小荷花道了个万福,说了声:“我也回屋去了!”转身就从桌子上下来,踩着那双三寸金莲,一步三摇地往自己屋里走过去,一边走,还一边伸着袖子擦拭着眼泪。



小荷花抬头看着马德阳和马平,只见他们一个铁青着脸,一个哭丧着脸,内心有如刀割般难受。为什么自己就不能早点把五伢子去参军的事告诉大家?要是早些让大家知道五伢子要出去参军,让大家拦着他,也许就不会让这么多人伤心难过了。

她在心里一万个一亿个的责备着自己,心里突地也五点六点起来。是啊,外面虽说已经是国民党一统天下,可各地占山为王的草寇军阀还没有消灭殆尽,时不时就会听说割据势力火拼的新闻,要是五伢子真的参了军,他会不会?不会的,不会的,她立即否定了这个想法,五伢子是个胆大心细的男人,他一定不会轻易让自己受到伤害的,可是不知怎的,她心里就是非常不安,她试图说服自己相信五伢子吉人自有天相,可看着保娘和腊梅的眼泪,她无法再让自己坚信这样的信念了。

五伢子毕竟不是铜墙铁壁,他打得过五六个小流氓小地痞,可那刀枪都是无眼的,他都能躲了过去吗?一阵揪心的疼痛在攫着她,要是五伢子有个三长两短,她可就是罪魁祸首了。不,五伢子,你会没事的。小荷花心里默默祈祷着,五伢子,你一定要好好地活着回来,要健健康康地回来。我们都在等你,不管你走到哪里,我们都等你回来。五伢子,家里人都在想你,你快点回来吧,快点!再快点!

这顿饭她是再也吃不下去了。望着腊梅蹒跚着走出去的背影,这个柔弱得连一阵风都能吹到天上去的女人着实让她感到钻心的疼痛。一个新婚之夜就被丈夫抛弃的女人,她心里的痛苦会有多深,小荷花虽然无法体会,但她知道腊梅的心一定会比她失去五伢子更要痛上千倍万倍。不知不觉中,她不禁朝着腊梅的房间轻轻走了过去。



外屋,陈娟正在苦口婆心地劝着哭得喊天叫地的保娘。内屋,腊梅坐在那张本该是她和五伢子成亲睡的那张板床边上,背对着房门,呜呜咽咽地抽泣着。

小荷花径自进了内屋,轻轻在腊梅身边坐了下来。床上铺着厚厚的褥子,上面整整齐齐地叠着两条缎面缝制的棉被,看得出那还是她跟五伢子结婚时老太太给赏的婚礼。

小荷花伸手在绸面上轻轻摸了一把,心里跟丝缎一样的柔滑冰凉。她似乎可以看到每到夜深人静的时候,腊梅都悄悄抱着被褥小声抽泣的情景,那泪水就这样肆无忌惮地将柔滑的绸缎浸湿,而她的心也跟着变得更加潮湿。

在小荷花的印象里,腊梅从来都是个不爱说话,甚至有些闷的女孩。她不像她姐姐杨夏梨,什么事想在心里面上也都会表现出来,她是个一声不响的闷葫芦,你不知道她什么时候心里想了什么,所以也就不好揣摩她的心思。

外边,保娘还在哭着,小荷花可以听到陈娟一个劲劝她的声音,心里不觉为之一紧。她想伸手拍拍腊梅的肩,可又不知道这个时候她到底需不需要别人的安慰。她是个敏感的女孩,她怕她的安慰更加伤害到她的自尊,就这样怔怔地,一声不响地静静地坐在她身边。她的手继续在绸缎被面上抚摸着,突的,只觉得手底下有个突出的东西硌着了自己的手,再往下一按,居然被什么东西给扎到了手指头,一股钻心的疼痛立马向她周身漫溢过来。她不觉失声叫了出来。

“天芙小姐!”腊梅突地回转过头,面色煞白地盯着她。她看到小荷花的手指头渗出了血,忽地掉转过头,眼睛直直地盯着被子,突然疯了一般地用身体压住被子,失声痛哭起来。

“怎么了?”陈娟和保娘闻声跑了进来。陈娟一眼看到小荷花渗着血的手指,连忙蹲下身,用嘴吸着她手上的污血,吩咐保娘出去取了消毒酒精和棉絮来。

保娘一会就拿了酒精和棉球进来,陈娟利索地从她手上接过沾了酒精的棉球,轻轻替小荷花继续清理着伤口,一边擦着一边问着她,“要紧吗?疼吗?”

小荷花皱着眉头点着头。

“这是怎么了,小姐?您被什么东西扎着了?”一旁的保娘带着泪眼问着小荷花。

小荷花有些惊异地打量着腊梅,只见她仍然死死趴在床上,紧紧抱着身下的被子,号淘大哭个不停。

“腊梅,是你扎着小姐了吗?”保娘连忙问着腊梅。

“没有,不是腊梅。”小荷花望着保娘,又望了一眼陈娟,嗫嚅着说:“是被她被子里的一个东西扎着的。我也不知道是什么。”

“被子里?被子里藏了针吗?”保娘一边拉着腊梅,一边伸手就要往被子里掏,想把那个扎了小荷花手的东西找出来。



腊梅见保娘过来拉她,更是死死抱住被子不放,那架势好像被子里有什么宝贝不能让人见着似的。保娘越拉她,她就越拼命的压着被子不让她碰。

“腊梅,你这是做什么?”保娘用力拽着她的胳膊,“你被子里有什么?你不怕扎着自己吗?”

“没什么。什么都没有。”腊梅哭着说:“是五伢子,是五伢子。”

“五伢子?什么五伢子?”保娘更加困惑不解地盯着她,“你在说什么胡话,五伢子的什么?是五伢子留下的东西扎着小姐手了?”

“嗯。”腊梅使劲点着头,“是五伢子,是他的东西。”

小荷花疑惑地打量着腊梅,她身子底下压着的到底是五伢子留给她的什么东西?怎么还能扎到自己手?五伢子怎么可能给她留下一个可以伤到人的东西呢?再说五伢子对腊梅一点感情也没有,她又怎么会留下东西给她呢?敏锐的小荷花感到了问题的存在,她不想就这样放弃让自己亲眼看到那个东西的机会,于是她轻轻拽着腊梅的胳膊,盯着她的眼睛对她说:“腊梅,我想看看里面到底是什么东西。”

腊梅紧张地盯了她一眼,继续放声大哭着,就是不肯把被子里的东西拿出来。

“你这样抱着被子,不怕被那个东西扎着了吗?”小荷花盯着她,举着自己被扎伤的手指,“你看,刚才把我手都扎破了,小心它也会扎着了你。”

“不会的,它不会扎我的。”

“什么东西单会扎了小姐却扎不了你?”保娘也生疑了,“腊梅,既然是五伢子留给你的东西,你也拿出来让我们大家看看,看看到底是个什么玩意。”

腊梅只是死死压住被子,任由保娘怎么说怎么劝,她就是不肯撒手。小荷花好像隐隐地感觉到了什么,她盯着陈娟看了一眼,忽然站起身来,使劲力气把腊梅拽到一边,“哗啦”一声,把被子抖开,忽地从里面滚出一个白乎乎的东西,一直滚到陈娟脚边。

陈娟蹲下身子,小心翼翼地从地上拣起那个东西,居然是个浑身扎满了针的布人。她仔细拿在手里瞧着,白布人的背面用毛笔清晰地写着小荷花的名字及生辰八字,她的脸不觉因恐惧而显得扭曲起来。站在一旁要来抢布人的腊梅这会已经吓得浑身发抖,面色比刚才更加苍白,那双小脚不断地在地上碾着什么,忽地,一个没站稳,身子迅速往后倒去一下子跌坐在地上。

小荷花从陈娟手里接过布人,仔细地看着上面写着的自己的名字和生辰八字,内心有如千万只蚂蚁在吞噬着她。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么软弱的一个女孩居然会有如此恶毒的居心,抓着布人的手也颤抖起来。保娘虽然不识得字,但从陈娟和小荷花的脸色以及她们手里拿的扎满银针的布人,心里就什么都明白了。她向地上的腊梅扑了过去,揪着她的衣领,狠狠地在她脸上打了一大巴掌。



“是谁让你这么做的?是谁?”保娘歇斯底里地瞪着腊梅,娘知道你不会写字,你快跟太太和小姐说清楚,这到底是谁都你这么做的?”

腊梅已经吓得面无血色,傻傻地盯着保娘,一句话也不吭。保娘又愤怒地打了她一大巴掌。

“保娘,你别打她了。”小荷花轻轻拉开保娘,目光冰冷地盯着腊梅问:“告诉我,这字是谁帮你写的。”

腊梅望着她,目光里流露出惊恐的神情,只是不住地摇着头。

“到底是谁?”

“是……是……”腊梅吓得浑身剧烈地颤抖着,她的目光最后落在了小荷花手里被扎满银针的手里。

“是谁?”小荷花紧紧盯着她问。

“是谁?快说啊!”一旁的保娘发了疯地瞪着腊梅叫嚣着。

“是,是我大姐!”

“夏梨?”小荷花大惊失色地盯着腊梅,“你是说夏梨?”

腊梅使劲点着头,有些惊惶失措地,“是,是我大姐!”

“夏梨也会写字吗?”小荷花质问着腊梅。

“是杜九贵帮她写的。杜九贵会写。”

“杜九贵?”小荷花想起了五伢子要娶夏梨前杜子贵来马家闹事的情景,犹不肯相信地问着,“我跟夏梨和杜九贵无怨无愁的,他们为什么要用这种方法来害我?”

“因为,因为……”

“还因为什么?快说啊!”陈娟也显得有些气急败坏地瞪着腊梅,“这可不是小事,我们一定要查清楚的!”

“因为我大姐知道五伢子心里真正喜欢的人是天芙小姐,所以,所以她说她要报复天芙小姐,就给我送了这么个小人儿,还让我每天都在布人身上不停地扎针。”

腊梅话一出口,小荷花、陈娟和保娘果然一个个都傻了眼。五伢子喜欢小荷花的事在府上大家都是心知肚明,但又从来没人给点破过,现在听腊梅清清晰晰地说出了口,还是觉得有些意外,而最意外的当然是小荷花。原来腊梅早就知道五伢子喜欢自己,她恨她也就可以找出必然的理由了。只是她确实没有想到腊梅会用这种卑鄙恶毒的手段来诅咒自己,眼前这个看上去弱不禁风的小女人,她的心居然比蛇蝎还要毒啊!



可是腊梅立即把所有的责任都推到了夏梨身上。“我大姐说只要我天天往布人身上扎针,就能收回五伢子的心。五伢子就会很快回到家里,跟我好好过日子。开始我也不想这么做,可大姐说这样做不会伤害到天芙小姐,只会让五伢子不再喜欢天芙小姐了。我想五伢子对我好,也想他早点回来,所以我就……”

“所以你就用这个东西来诅咒小姐吗?”保娘瞪着她,“这事真是夏梨让你做的?”

腊梅点着头,“是大姐,是她要我这么做的。”

保娘恨恨得直咬牙,跺着脚骂着,“这个夏梨,先是说腊梅有克夫命要破坏她和五伢子的婚事,现在又来怂恿腊梅诅咒小姐,真是太不像话了!”盯着腊梅,“不行,这事我一定要追究到底!明天我就去乡下找你娘,让她把你大姐给交出来!”

陈娟和小荷花面面相觑。小荷花死死盯着地上的腊梅,她很是怀疑她现在所说的话。一个人再傻也不会连诅咒别人的事也被别人牵着鼻子走了的,她这是打心底深处恨她,希望她死了呢。小荷花深深吁了口气,把布人塞到陈娟手里,径自回自己屋去了。陈娟盯着布人看了好一会,才奋力地把扎在布人身上的银针一根一根地拔了下来,怀揣着布人走进大厅,把这样东西摆在了马德阳和马平眼前。


    关注 吴俣阳


微信扫一扫关注公众号

0 个评论

要回复文章请先登录注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