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短篇小说接龙之邮差(八)

 

他们不知道,二十年前,太湖事故之后,疆北出现了一个无名无姓的人,没有人知道他来自哪里,也没有人知道他是否与这人间相关。...



……“乐天,我至今都记得重逢那天的月亮,特别大特别亮,可是你看才过了几天,就缺了暗了。人生,大概也是如此吧。这棵树是二十年前我种下的,那时候好恨你,可是又怎么都放不下,留着它也算是一个念想。”周萍抚摸着树干,声音很低。“乐天,你还记得当初你我初遇时,你是怎么说的吗?”“啊,萍儿,我……”“没关系,当初的沈乐天不记得,如今的沈乐天也依旧不记得。我习惯了。”周萍侧过头,对着他笑了一下,月光下透出一股悲凉之气。

续写者:张宇

这月光仿佛如同二十年前一样,照在如今的沈乐天和周萍的身上,好像他们依旧和二十年前一样。

但那时的沈乐天,真正的沈乐天,并没有像周萍爱他一样爱周萍,他有家,有大丫沈忱,还有五岁的沈杰。

“他说:‘周萍,你知道吗?在遥远的疆北,有一个母亲,她独自一人抚养着一个十岁的女儿和一个五岁的儿子。我知道你对我的心意,也知道其实你已经为我付出了很多,甚至不惜与家人决裂。但是我必须告诉你,夏秋慧,我的妻子,我不知道该怎么跟她解释,总之,我对不起她,也对不起你。你还年轻,不要把青春浪费在我的身上。’他没有一秒钟对我动心,但我却一直等他到现在,你知道为什么吗?沈乐言。”

沈乐言呆在原地,她怎么知道我不是沈乐天?

“你怎么知道……”

“因为,他的弟弟——就是你,沈乐言,在和他的一场打赌中赢了赌局,却似乎输了人生,因为要去搭讪我的人是他,而不是那个第一眼看到我就已经认定我的你,我记得他说你平生喜爱诗歌,喜爱文艺,就凭你唤我萍儿,我就可以下这个定论。”

“可这明明是沈乐天的身体啊,况且……”沈乐言慌了神,他害怕周萍知道他不是沈乐天而不再像对沈乐天一样对自己。

“哈哈哈,二十年前,我认识你们两兄弟后,就觉得你们相处得并不和睦,所以在你约你哥哥到湖边时,我也悄悄跟去了,后面的自然也都看到了。而那天之后,沈乐天好像变了一个人,不再喜欢讲话,还舍弃他的妻子来关心我。他,是不会这么不负责任的。”

原来,都是那天,那天的月光,那天的风儿,那天的湖畔。

二十年前,太湖西岸。

“哥,你为何欺骗萍儿?”

“不,是小萍自己放不下。”

……

终于,无法容忍的沈乐言向沈乐天奋力扑去,不料自己却没有踩稳落了水。许久,他醒后,却发现自己变成了哥哥的模样,他开始厌恶,开始懊恼,不过,回头一想,这是沈乐天的身体,不正是萍儿喜欢的吗?

而那时,阴影中的周萍,看到了所有,她看到沈乐言落了水,看到他的尸体从水面浮起,看到沈乐天的行为举止发生了巨大的转变,好像眼前的这个人,不是沈乐天,而是他已经溺水而死的弟弟——沈乐言。

“他们是因为我才这样的吗?是我害的他们手足相残?不,不是这样的。尽管如此,但沈乐天还活着,对,我最爱的人,他还活着。”周萍很快地冷静下来。

“不过,他好像真的和以前,不一样了。”周萍仔细一想。

“可我真的没有脸面再见他了,只希望他不要恨我,我还是尽快离开这里吧。”周萍含着泪,匆匆回家,离开了太湖。

当沈乐言回去找周萍的时候,却只发现了一个空荡荡的房屋,里面所有的东西,所有的记忆,似乎全部消失了。

此时,他心里只有一个念头。

他找遍了整个旅馆,问了十条街的人,依旧没有任何关于周萍的消息。

他猛地想起,萍儿好像说过,她的家在苏州城,可又要考虑自己该如何以沈乐天的身份跟她相处。

“不论如何,先去苏州城,萍儿,但愿我们可以重逢。”

二十年前的苏州,还没有如今这般繁华与优雅,很多的男人都是从外地来苏州打工,一想起家里的妻儿,就写信给他们,将自己的思念转达到家中。

“以她的条件,一定会有很多男子倾慕吧,只要那些传达思念与爱慕的信从我这里流过,我就可以找到有关她的信,知道她过得如何了。”

于是,苏州的大街小巷中,便多了一位年轻的邮差,他每天勤勤恳恳,把每一封信看作是一个希望,一个使命,他不为了什么,只是想找到有关自己心底的那个人的消息,让自己安心。

然而,每一封信,每一个希望,都是属于别人的。当别人收到信后对他表示感谢时,他似乎明白了什么,也许,幸福还有另一种方式……

“人的能力虽极大地被限制,但一旦将自己内心深处的潜意识激发出来,就可能做到一些常人无法理解的事。比如当一个人对一件事情有了过分的专注力,就会潜意识爆发,会从肉体中分离出自己的精神体,通俗点说,就是灵魂出窍,灵魂可以附在一个有能力完成那件事的人的身上。而被附身的人的灵魂,则会暂时处于休眠状态,不过,一些对他的心理有重大震撼的事情可能会被接收。而当那件促使他灵魂出窍的事情完成后,灵魂就会自动回归身体。所以,姑娘,想知道真相的话,就自己努力想想一些细节吧。”一位大师看她纯洁可爱,就把这些事都告诉了她。

“难道,乐天真的已经不在了吗?那个行为和沈乐天一点都不相似的人,真的是沈乐言吗?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我究竟要等谁呢?”周萍满脑子都是沈乐天,却又被亲眼见过的事实蒙了一头雾水。

可是,自己内心对沈乐天的爱慕,却让她坚持了下去。

“不管他是沈乐天或是沈乐言,我都愿意等他,等十年、二十年、五十年……”她立了誓。

周萍,那个扎根于沈乐言心底的女人,究竟在哪里?她是否已经有了自己的家,有了孩子,和家人欢乐,忘却了难堪的曾经?

“乐天,你现在是否安好?你应该回去照顾你的妻儿了吧,你知道吗?那天,我离开之后,感觉身体有些许不适,去医院检查后才知道已经有了你的孩子。虽然我知道你要好好地爱你的妻子,但我也希望你可以抽出空回来看看我,或者,看看我们的孩子。

周萍

xxxx/xx/xx”

“乐天,我们有一个女儿了,她叫佳尔,跟我很像,如果我们没有缘分再见的话,我就让佳尔去找你,或者,去找你的儿子。然后,告诉他们一定要珍惜彼此,世上难道遇到一个愿意为之付出一生的人,怎忍心随便放弃。乐天,我会把我们的女儿抚养成人,你也一定要保重。

周萍

xxxx/xx/xx”

……

……

二十年里,周萍写了无数封给沈乐天的信,可她却从未鼓足过勇气将信寄出去,每次将沈乐天的地址写在收件人那里,却又反复擦去,她还是担心,沈乐天会不会还在恨自己。

不过现在,她知道了自己的归属,沈乐言,那个占据着沈乐天躯体的人,一个挂念了自己二十年的人,有着一颗爱自己的心和一副自己爱的模样,在二十年后重新站在她面前的男人。

他们终于像当初所想的一样,相互依偎,补上当年错过的时间和机遇。

“对了,我记得有一封信,我寄出去了,不过信封上没有收件人的任何信息。”周萍突然说。

“那封信沈杰告诉我是空的,里面什么也没有。”

“不可能,我明明装进去了的,我还记得一部分内容是要告诉你我还在等你,希望你可以回来看我……”周萍拗道。

“这是怎么回事?待会我找沈杰问问。”

“好的。”

沈乐言在想,如果信封里有信,而沈杰却给了我一个空的信封,那么他一定对我隐瞒了什么。

“儿子,过来,我问你。我让你去取的那个信封,里面究竟有没有信?你是不是向我和你周姨隐瞒了什么?”

“啊……那信封……那信封里面……的确有一封信,不过,它是我妈妈写给您的,妈妈在信里讲她没有恨过谁,只是希望你可以在活着的时间内找到周姨,并向她道歉,因为您对不起她,也对不起妈妈、我还有姐姐沈忱……原本我打算隐瞒下去,我们一家人只要过好现今就可以了,过去的事就不要再让它影响我们了。可既然爸您问了,那就只能告诉您了。”

“你妈妈?秋慧的信?”

对啊,自从待在沈乐天的身体里后,就再没想过嫂子的事,没有关心过她还有孩子们。沈乐言感到很愧对哥哥一家。

不对呀,萍儿不是说那封信是她写给我的吗?怎么在沈杰这里变成了秋慧写给我的信了?

“儿子,那封信是你拆开看的吗?”

“嗯,啊,不是,是沈忱姐直接给我看的,她好像知道很多关于您和妈妈的事。”

“是沈忱直接拿给你看的?就是说你没有见到那信封?”

“对,怎么了?难道信有问题吗?”

“刚刚你周姨告诉我,那封信是她写给我的,信的内容她还记得些许,而且,我在病床上躺着的时候,曾灵魂出窍,看见佳尔捡起了那信封,而且回应我,那封信是她的,而那时的佳尔,不出意外应该是你周姨当时也灵魂出窍附在佳尔身上去拿那封信。”

“什么?灵魂出窍?爸,要不咱再回医院看看?”

“儿子,爸爸不是骗你,那时,我还意外地附在了你的身上,去找那封信的收信人的地址。”

“......”

“那如果照这样说来,那封信就应该在你周姨的家里,只是她忘记了。不过,既然这样,沈忱给你看的那封秋慧寄来的信,又是怎么回事呢?”

那天夜晚,晚饭后,沈乐言去找沈忱。

“女儿,陪爸爸到外面走走吧,爸爸对不起你和妈妈,很多话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只要现在过得好就行,我也不恨你,就是当初不该离家出走。”

“忱儿,关于你妈妈的事,我想问问,她现在还好吗?”

“她还好,只是一个人待在疆北,有好心的邻居给她资助,还有我做的一些小活,也定期寄给她生活费,温饱不是问题。只是……”

说到这里,沈忱顿了顿,突然扑在父亲怀里哭了起来。

“忱儿,怎么了?”

“爸,对……对不起,我欺骗了您和弟弟。妈妈在二十年前知道您的弟弟沈乐言死于溺水后,不想再给您心理上的压力,就独自一人揽了一箩筐的事情,可她对你的思念,是一直存在的,后来,可能是累了,也可能是麻木了,妈妈她突然不说话了,只埋头做事,像是一个与世隔绝的人,不再与外界有任何的沟通。当年我离家出走后,经过一番思考,我决定回到妈妈身边照顾她,毕竟在那里她只剩我一个亲人了。”沈忱擦了擦眼泪,看到眼前虚弱的父亲,眼泪再一次决堤。

“秋慧……她怎么会变成这样?这都是我的错,可我却完全没有能力去弥补你们母女。”沈乐言的眼睛也泛了红。

“所以,我……我不想让您和弟弟知道这个,便用一封信……模仿妈妈的笔迹,骗弟弟说她没有对你们有任何的怨言,让您和弟弟知道她过得很好。”

沈忱慢慢站起来,和父亲深深地抱在一起。

而现在,他们一家人团聚在一起,从未有过的幸福,从未有过的温暖,似乎这一切都只是一个梦。

之后的每一个夜晚,沈乐言和周萍坐在沙发上,看着他们的孩子亲亲我我,仿佛在看年轻时的自己。

“乐言你看,真的好像是做梦一样,这个画面,和我在信里描述的和内心梦想中的画面,几乎完全吻合。”周萍兴奋地对紧靠在身旁的沈乐言说。

“我们年轻时没有完成的事情,就交给他们吧。看着他们开心,我们就算是如愿了。”说着,沈乐言给了周萍一个甜甜的吻。

“萍儿。”

但是,沈乐言得到周萍了,驱使他灵魂出窍的事情完成了,可他的灵魂并没有脱离沈乐天的身体,而是感觉好像已经和这副躯壳融为了一体。那么,沈乐天的灵魂,究竟去了哪里?

他们不知道,二十年前,太湖事故之后,疆北出现了一个无名无姓的人,没有人知道他来自哪里,也没有人知道他是否与这人间相关。

人们只是好奇,这个人我好像在哪见过?是在梦里吗?

直到二十年后,他被一个孤身女子发现。

“秋……秋慧?”
推送 | 易文昱
审核 | 刘思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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