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玉良:世事从不予人千分顺意 人物

 

总是玉关情。...



我第一次在人物小传里看到这张肖像的时候,觉得她实在称不上是一个好看的女人。细而长的眉眼,塌鼻梁,厚嘴唇,罔论出众,甚至略显平庸。而这样一个貌不出众的女子,恰恰是民国最具名望的女画家。

通晓艺术史的人都知道,中国在民国时期,出国接受美术高等教育的画家并不多,女画家更是寥寥无几。杰出者,似乎只有我们熟知或不那么熟知的“民国六大新女性画家”──潘玉良、方君璧、关紫兰、蔡威廉、丘堤与孙多慈。在这六人之中,潘玉良可以说是异类。她没有和其他人一样的名门望族的出身,相反,她的一生,始终徘徊在黑与灰的边缘地带。

世事从不予人千分顺意,贫穷从不予人一丝温柔,说的便是她吧。
1895年,潘玉良出生于江苏省的扬州,是一个靠小手工艺为生的工人家庭的女儿。潘玉良一岁时父亲去世,两岁时姐姐去世,长到八岁母亲也因操劳过度而离开人世。孤苦伶仃的潘玉良被舅舅收养,但这只是她真正的苦难的开端。

十四岁那年,潘玉良被舅舅哄骗卖到青楼。一个心智尚未成熟的少女,接连遭到了背弃与侮辱,这成为她一生的污点,而远远不止的是,她将用她的一生来偿还别人对她犯下的罪。起初为了摆脱屈辱的生活,她几次尝试逃脱,甚至毁容自杀,但是最后都被救回来了。低微的出身和家境的贫穷将年轻的潘玉良逼入绝境,在青楼的那三年,恐怕是她人生的最低点。

所幸世间并非都是污秽的眼睛与狰狞的人性,还有正直的灵魂。十七岁时,潘玉良遇到了比她年长十二岁的潘赞化。潘赞化是那个时候的新派人物,早年不仅于日本最负盛名的早稻田大学接受过高等教育,而且是追随孙中山搞民主革命的人,也多年出任芜湖海关监督,后来还当过中学校长,倾心于教育事业。这种既会读书、又有新派革命思想且为官为教育的人,自有高出常人的见识与仁义。在玉良的恳求下,他为她赎了身。后来因潘玉良无处可去,故选择纳她为妾。婚礼上,陈独秀作了证婚人。为感念丈夫的恩义,潘玉良将原姓“张”改作“潘”。自此,潘玉良因潘赞化的仁义而获得了意外的重生。
塞纳河草地上的羊群


是在潘赞化家中,潘玉良第一次接触到了绘画。这个没有受过教育、大字都不识一个的平凡女子,对形色具备的绘画有极大的兴趣,且表现出了令人惊讶的天赋。她用了最大的毅力与诚恳,去观察与领悟如何在纸上勾勒出一个瓶子、点染出一朵鲜花。她对绘画逐渐表现出来的知觉上的敏锐,令老师洪野先生与潘赞化都吃惊不已。

自此,潘玉良在潘赞化的鼓励与赞助下开始走上了追求艺术的道路。之后的人生数年,她以优异成绩先后毕业于上海美术专科学校、巴黎国立美术学院、罗马国立美术学院这类国内及世界顶级的美术学院,并拿这些学院颁发的奖学金、政府美术奖金养自己的求学。毕业后的作品也曾于国际艺术展览会上获得金奖。

在当时的中国,因为玉良低微的出身,难免会有些闲言碎语,甚至连她的艺术道路都会遭到阻碍。而在巴黎,情况便乐观了许多。人们只欣赏艺术,而不过分在意创作者的身份背景。自由的创作氛围使得潘玉良的绘画技术大有提升,常常会有创作酣畅的时候。在遭遇创作瓶颈时,她也会突发奇想,将浴室里女同学的裸体视作创作的灵感与素材。尽管之后她因此而遭到非议打击,但这也是很大胆的一次尝试。后来她也经常画自己,画自画像,画自己的身体。在巴黎学习的那些年,佳作不少。
风景
非洲裸女
自画像


潘玉良在许多领域都有颇高的造诣,例如雕塑、油画、水墨画等。她喜欢画裸女与静物,经常会使用大胆的构图,用流畅的线条勾出轮廓,再配以大胆的色块,柔和又颇具张力,形成了一种独特的艺术风格。另外,她也很喜欢也很擅长在西画框架中加入中国元素。当印象派技术与东方艺术情调相碰撞时,自然诞生了一种难以名状的魅力。

1927年,潘玉良凭习作油画《裸体》获意大利国际美术展览会金奖五仟意币,可以说是中国民国时期的画家在国际上的重大突破。自此,潘玉良在海内外都开始收获极高的称誉。胡适曾这样评价潘玉良的画:
“余识玉良女士二十余年矣,日见其进,未见其止,近作油画,已入纵横自如之境,非复以运笔配色见长矣,今见此新白描体,知其进犹不止也。”
可见潘玉良在绘画上的造诣颇深,且一直都在进步。
人物
静物
红色人体


可能是因为潘玉良早期的经历太过辛酸与悲苦了吧,许多人都认为潘玉良的作品在呈现出淡淡的忧伤和女性情怀的同时,又充溢着对命运的抗争和对爱情、艺术的渴望和追求。诚然,她的作品中有悲伤也有热情,有失落也有欢娱,更多时候,其实是介于一种相互矛盾的情感的交界点上。我更愿意将她的作品视作她纯粹的情感抒发的产物吧。一位自幼便饱经非人折磨的女子,即便在追求艺术的道路上有着极大的热情与勇气,骨子里依旧还是有着苦难锻炼的隐忍与沉默。在遥远的异国他乡生活的那些清苦的日子里,她的烦恼与思绪恐怕无处倾诉。从前有潘赞化陪在身边,在巴黎便是一块画布与几只画笔。不含目的的创作是最打动人心的。当她落笔的时候恐怕没有在考虑这幅画作的主题,只是纯粹地想要寻一个情感的宣泄口罢了。那些思绪,对故人,对故国,都在画里了。
30年代潘玉良(前左一)与友人摄于上海


可惜的是,学成归国的潘玉良,只因其低微的出身与遭遇,在国内频遭质疑与嘲讽。有人要拿她的历史来毁损她,有人要在她的画展上写污言侮辱她,她已高价卖掉的作品也有人拿刀去划开它。缺乏艺术眼光的人,甚至置疑她的作品是否为她亲手所画,她需要当场作画来证明自己的真本事。自己热爱的艺术,恰恰为自己带来了更多的伤害。人性的卑污,在如何对待玉良这个不幸的女人身上,是凸显到极致的。1937年,42岁的玉良再次返身去法国,此次一去40年。因为爱国而拒绝入法籍,又不愿将艺术与利益挂钩,晚年的她生活很清苦,直至82岁因病去世。

她如此宽厚与隐忍,想必她早已原谅了那些世俗的有色眼光了吧。她就像一朵黑夜里的睡莲。自己的美,自己看过便罢了。


‍‍文 | 金枝

责编 | 卷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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