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平凡武将走上神坛，关羽的封神之路

从宋代以后，关羽却一路官运亨通，首先是宋哲宗敕封关羽为“显烈王”。到了宋哲宗的弟弟宋徽宗更是对关羽推崇备至，在位短短26年间就完成了对关羽的四次加封，先后封其为“中惠公”“崇宁真君”“胎烈武安王”“义勇武安王”。...

关羽，是中国家喻户晓的经典英雄形象，不管是通过小说还是影视接触到他的，都对“温酒斩华雄”“过五关斩六将”“华容道义释曹操”这些典故耳熟能详。然而，关羽对中国文化的影响还不仅体现于文学和戏剧创作方面，更深深的影响到了中国人信仰。相信很多人都会在寺庙里见过关老爷威风凛凛的身姿，或者有的人家里就摆着一尊手持青龙偃月刀的关公像，和他并列在一起的还有观音菩萨和土地公。那么关羽作为凡人是如何一步一步走上神坛的呢？

宋朝以前的关羽信仰

关羽的封神之路以宋朝为分水岭，在宋朝之前——从东汉至唐朝，对关羽并不十分追捧。第一座祭祀关公的庙宇出现在公元568年左右，正值南北朝时期。南朝的皇帝陈伯宗下令在关羽遇害的当阳县东三十里的玉泉山上的覆船山寺西北修建关羽庙和关羽冢。此时离关羽遇害（公元219年）已经将近250年的时间，而关羽的老家解粱县（今天山西运城市盐湖区西南十五公里的解州镇）的关庙更是直到隋文帝开皇九年（距关羽遇害370年）才修建的，可见关羽在历史上很长一段时间是并未受到重视。

隋唐时期，对关羽的信仰初具规模，各地陆续兴建了许多关庙，唐代民间出现了悬挂关羽画像的风俗。然而，当时关羽的地位并不算特别突出，从当时的诗文可以看出三国时的历史人物颇受唐人崇拜，如：大诗人杜甫著有《诸葛庙》《武侯庙》《谒先主庙》（“先主”即刘备）、窦常的《谒诸葛武侯庙》、殷尧藩的《张飞庙》、胡曾《题周瑜将军庙》，从诗文的数量看来关羽的人气还次于诸葛亮和刘备，甚至连邓艾都有庙，有唐彦谦《邓艾庙》为证。宋朝开始的“关公热”

令关羽从同期中脱颖而出的还是从宋朝开始历代皇帝对关羽的大肆宣传。景耀三年（公元260年），也就是关羽死后41年，刘阿斗追谥他为“壮缪侯”，这时候关羽的地位最高不过侯爵。从宋代以后，关羽却一路官运亨通，首先是宋哲宗敕封关羽为“显烈王”。到了宋哲宗的弟弟宋徽宗更是对关羽推崇备至，在位短短26年间就完成了对关羽的四次加封，先后封其为“中惠公”“崇宁真君”“胎烈武安王”“义勇武安王”。

此后南宋、元、明的皇帝继续追封关羽。特别到了明朝时就更不得了了，万历四十二年明神宗封其为“三界伏魔大神威远震天尊关圣帝君”，这时关羽的名号里第一次出现了“帝”，先前从“候”到“王”地位始终是比皇帝低的，是皇帝的臣子，而出现了“帝”就意味着统治者将关羽提升到了和自己平起平坐的地位了，这种破格的晋封在中国历史上实属罕见。清代顺治皇帝封关羽为“忠义神武关圣大帝”。雍正甚至连关羽的父亲、爷爷、太爷爷都一路追封上去成为公爵。而关羽的老婆、养子和部将早在明朝的时候就已经获封了，至今仍可以在关庙里看到关平和周仓侍立在关羽身后。可谓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结结实实的光宗耀祖。从历代统治者赐给关羽的封号看，也可以发现大致上是循着侯——公——王——帝，一路上升的，名号也是越来越长，到了道光皇帝时代，关羽的封号达到最长24个字：“仁勇威显护国保民精诚绥靖羽赞宣德忠义神武关圣大帝”。

历代统治者之所以如此器重关羽，无外乎其性格中的“忠”，面对曹操的利益诱惑，关羽好不动摇，挂印封金，千里走单骑寻刘备，这是封建统治者最看好的品质。自北宋打开先河后，朝廷便长期把关羽作为一个典型来抓，作为一个英雄模范来塑造，大量修建关庙。上行下效，民间自然也兴起了一股持续的关公热。元代就出现了大量以关公为题材杂剧，如关汉卿的《关张双赴西蜀梦》《关大王单刀会》、郑光祖和武汉臣的《虎牢关三战吕布》、无名氏的《关大王月下斩貂蝉》《寿亭侯五关斩将》。明代罗贯中《三国演义》中高度赞扬关羽不得不说也是受到这股关公热的影响。反过来，这些文学作品的成功又进一步提升的关羽的影响力。到了清代时关公信仰发展到了最顶峰，赵翼在《陔余丛考》中写道：“今且南极岭表，北极塞垣，凡儿童妇女，无有不震其（关羽）威灵者，香火之盛，将与天地同不朽。何其寂寥，岂鬼神之衰旺亦有数耶？”道教的助推和关羽战蚩尤的神话

在关羽封神的道路上道教是一个隐藏的幕后推手。最推崇关羽的宋徽宗本身就是道教的狂热信徒。他在位期间广修道观，册封道教诸神。曾谎称夜梦老子对他说：“汝以宿命，当兴吾教”，并自认为“教主道君皇帝”。在对关羽的四次册封中，其中一次宋徽宗册封关羽为“崇宁真君”，这个封号明显就带有道家的色彩。

宋代在民间还流传一则围绕关羽战蚩尤的传说，从中也可以窥见道教和皇帝的影子。我们都知道蚩尤和黄帝战与涿鹿，蚩尤兵败被杀。但是据民间所传，蚩尤被杀的地方则是关羽的老乡解州，蚩尤死后尸体被当地人肢解，所以此地称为“解”。蚩尤血流入盐池变成黑水，其水与雨水相混经日晒而成盐，所以解州自古成为富饶的盐产地。

然而在宋朝年间，解州突然起了大雾数月不散，导致农民无法晒盐。地方官将此事上表朝廷。大臣对皇帝说，此事必属妖物作祟，听说龙虎山的张天师能降妖捉鬼，建议请他出马。于是皇帝派张天师前往解州除妖。张天师来到解州后，看出是蚩尤作祟，但他没有自出手降服蚩尤，想必因为蚩尤乃是上古和黄帝争天下的恶神，凭一介道士之力恐怕降服不了。张天师遂设坛作法请来身为战将的关羽来降蚩尤。关羽到来以后，因为所带兵马不多，所以摄来附近村庄村民的灵魂听候调用。

开战前，蚩尤施展法术遮云蔽日，令整片大地黑漆漆的，分不清敌我双方。然后下令让手下的士兵头戴槐树叶，厮杀时但见对方没有戴树叶的就是敌人，趁机偷袭。关羽军不知此计，所以出师不利，先输了一阵。等到关羽摸清了蚩尤的计策，便将计就计，命令士兵戴皂角叶。皂角叶和槐树叶最大的区别就是槐树叶到了中午就会焉掉，而皂角叶不会。第二天中午再次交战的时候，蚩尤军因为看见所有人都戴着树叶不敢贸然动手，而关羽军却能根据树叶是否焉掉的情况分清敌我。最后，关羽成功的战胜蚩尤，被朝廷封为“武安王”。可怜那些被摄来魂魄的农民因为灵魂离体时间过长，结果无法还魂而死，该村此后被称为“冤枉庄”，又念其名不祥，取谐音为“原王庄”。这个故事真的是应了相声界的那个“关羽战秦琼”的老段子了。关羽和蚩尤的大战版本众多，细节众说纷纭，故事的时间大致集中于祥符至崇宁年间。日本学者金井德幸指出宋朝自宋真宗起将池盐纳入国家掌控，宋哲宗时代解州池盐因水害而严重减产，皇帝下旨对其进行治理。这项浩大的工程到宋徽宗时代才竣工，而关羽战蚩尤的故事也大致发生于此时。其中将二者联系在一起的便是正一派（或称“天师派”）的道士。

从关羽大战蚩尤的神话也可以看出，当时道教已经将关羽作为一个降妖伏魔的大神收入其神普当中了，在道教中他通常被称为“荡魔真君”或“伏魔大帝”。万历年间关羽晋封“三界伏魔大神威远震天尊关圣帝君”就是明神宗朱翊钧应道士张通远所请的。

明末清初文人徐道所撰《历代神仙通鉴》说，关羽前生本是雷首山泽的龙神，因为不忍百姓受旱灾之苦，所以私自行云布雨，岂料触怒上帝，被天曹斩首，后投胎为人。可见关公之事迹已经脱离历史事实被神化了。佛教的青睐

由于统治者的宣传，民间信仰关羽蔚然成风，连佛教也看中了这块大蛋糕，进来掺一脚。据《佛祖统纪》记载隋文帝时期，佛教天台宗开山祖师智顗禅师为了寻找建造寺庙的地点来到了当阳县的玉泉山。在山中，智顗禅师遇见两个威风堂堂的人，其中年长者留着一把长髯，自称关羽（少年既为关平）。听智顗禅师说明来此是为了寻找建立寺庙的地点时，关羽便主动提出此处有一旧僧舍（即前文提到的覆船山寺，最初东汉年间普净和尚在此结庐修行，后来发展成精舍），愿意将它献给智顗禅师，并愿意皈依佛门护持佛法。然后关羽施展法术，七天之内就将覆船山寺改建成一栋鬼斧神工的寺院。从此以后，关羽被佛教奉为“伽蓝”。“伽蓝”在古印度语里指的是佛教徒居住的精舍。今天我们走进很多寺庙，都可以在其中看到供奉着关羽的伽蓝殿。关羽皈依佛门的传说虽然年代设定在隋朝，实则始于流传于宋朝。信义的化身

前文说道统治阶级一直把关羽作为一个忠臣的典型来进行宣传的，目的是为了维护三纲五常的秩序。然而在民间，百姓最看重关公的品质应当是这个“义”字。在民俗文化的语境里，关羽对刘备尽的不是臣对君的本分，而是在桃园间缔结下的哥们对哥们的义气。容道义释曹操，虽然违背了刘备之间的哥们义气，但是却报答了曹操当年对自己的礼遇之恩，所以也是一种守信义的行为。

因此，关羽成了许多民间帮派信仰的神明。清朝的天地会、清末太平天国、义和团都非常推崇关羽，在一些老式港台动作片中，我们甚至看到混混们对关老爷神像上香，一方面是希望出去拼命的时候能得到武神的保佑，另一方面是因为民间帮派的法治意识薄弱，帮派的内部稳定主要依赖成员的自觉性来（也就是“江湖义气”）来维护，这样自然推崇象征信义的关老爷。义的涵盖面相当的广，也可以引申为做生意讲究的信誉。旧社会直到晚清才开始征办印花税，之前的做生意基本靠商会和个人信誉担保，商会的保护也是建立在信誉的基础上的。因此商人们倡导守信美德，形成膜拜关老爷的习俗。所以我们便能够理解为什么挂印封金而去的关羽，反而成为了招财进宝的财神爷了。

总的来说，关羽的崇拜是一场统治者发动的英雄模范宣扬活动，下渗到民间群体当中，其中夹杂着宗教的活动，三者互相影响，共同创造的繁荣局面。关羽从最初一员平凡武将演化成了集降妖伏魔、镇宅平安、招财进宝的全能神仙了，在中国的万神殿中大放异彩。

主要参考文献：

（西晋）陈寿《三国志》

（清）徐道《历代神仙通鉴》

（宋）释志磬《佛祖统纪》

郑土有《关公信仰》

吕威《财神信仰》

（日）金井德幸《关羽信仰的展开》（载于福井康顺等人所编《道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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