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0年代初，记忆中的龙山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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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0年代初，龙山镇看上去还像是一个普通的村子。站在西梁山上向下望，镇里尽是大片的黑瓦房，土墙林立，镇上的人结构单一，朴实厚道，常年务农或是养牛放羊。

老哈那会儿逢集和老伴卖凉粉，败集就一大早赶上一圈羊，右胳膊下夹根牛皮鞭子，左肩上背个背篼，把羊赶到西梁山上，先在地埂边抽上两锅旱烟，盯着羊吃草，后来就顺手偷摘人家的地瓜，然后拔些草盖住背篼。若是被常年在山上转悠的傻子瓜牙生看见，他就在山上扯开嗓子叫：老哈偷人了，老哈偷人了。老哈便紧张地露出一脸恶相吓唬他，上去给他两鞭子，瓜牙生就鬼叫着跑下山去。 后来，龙山镇的麦地渐少，楼房露出头角，靠近松树河的空地上，硬生生被开拓出一条标志着城市身份的柏油马路来，于是，市场北移，最热闹的地方就到了这条中街。

中街在人们的日常称呼里叫新马路，大家异常亢奋。街道两旁是深足两米的大水渠，大人勉强才能横跨过去，水渠里污秽熏天，积淀着多年来的人畜粪便和烂瓜败叶。瓜牙生在中街遇到老哈的时候，总会狂奔大叫，由此，他便是跌进水渠次数最多的人。

有一次，瓜牙生失足，刚好被剃成光头的二瓮子看见，身为瓜牙生侄娃子的二瓮子顿时觉得大失身份，不由分说，抓住老哈就是一顿暴打，直至一脚将老哈踢进水渠，才在众人的劝说下罢了手。

那一次，老哈被打掉了两颗门牙，瓜牙生也在后来见到老哈，不跑反进，用手指着老哈的鼻子说：我把你个***。 最大的变化还是县二中附近的皮毛市场的建立。那时候，操着外地口音的人在镇上多起来，进进出出，忙忙碌碌，这些人多以男人为主，膀大腰圆，营养良好，与老哈的瘦小形成鲜明对比，也有穿着时尚的女人跟在后面，一扭一扭地晃着屁股，瓜牙生每见到这种情形，就把手里的拐棍夹在腋下，双手提着裤子，跟在女人的后面也扭着屁股，惹得行人大笑，前面的男人总是在万般无奈中掏出上好的纸烟抽一颗给他，瓜牙生接过来叼在嘴上，就凑近了要他点，待点着了，猛吸一口，顺势就把人家的铜质打火机和半盒纸烟一起抢走，连拐棍也不要了。

外地人大多开着车，三五成群，在镇上收羊皮和牛绒。一段时间里，镇上的生意很火，一些有钱人就从银行里提出全部积蓄，结伙从新疆和青海倒贩牛羊皮，然后回来卖给外地人，因此，皮店这个新生的行业就如雨后春笋，瞬间从镇上冒了出来，也有人叫行店，以提供交易场所为目的。在我刚上初中那会，就和父亲一起学着做皮毛生意，最早是抽牛羊绒，父亲一大早去镇上，下午就用花三十元刚买的二手自行车带回来一大包牛毛或是羊毛，我们一家人就围在火热的炕上抽毛，抽毛的过程简单而又细致，最好的效果是既要把粗毛抽出，还要留下一少部分用以增加细绒毛的重量，为此，父亲曾在我的后脑上扇过几个巴掌，骂我抽得太细致，把钱糟蹋了。

抽好的绒毛就是全家人的命。主要的环节还是掺假，这是龙山镇人集体用脑最为浩大的一次，大家想尽各种办法：有人掺沙子，但沙子容易被外地人掸掉，后来改用土或是苏打和碱面子，用牛油或是棒棒油和土搅拌之后，匀进绒毛里，然后在上面喷些水，这样的效果简直可以和水泥相媲美，而且足以以假乱真，气得外地人直翻白眼。老哈在那时候，把凉粉摊子丢给老伴，自己也到皮毛市场上转悠，但他和众多的镇上人一样，不抽毛，也不铲皮子，只做中介（镇上人叫牙客），顺便偶尔低价从乡下人手里回收绒毛，再高价兜售给外地人，也有时候，就从中街的最东端，收拾一两张牛皮，一步三摇地走到最西端的皮毛市场，倒卖出去，赚上一二十块钱，高兴了，就到白氏饭馆里要上一碗炒面，慢腾腾地吃完，喝着茶，咬一根牙签剔牙，嘴里还学外地人的口音，操着龙山镇话：唉，地吃力很......



▍来源： 杨逍的博客

▍版权归原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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