志悦余语我的婶婶是疯子

她这一生，来过就像没来过，痛过就如没痛过。如云如烟。...

我的婶子是一个疯子，她的思路有时清晰有时混乱，她年轻的时候很漂亮。

她是在一个阳光明媚的午后，头披红色纱布嫁给我的堂叔的，据说她嫁过来的时候已经疯了。但她嫁过来的那天，意识还是很清醒的。

我跟堂哥、堂姐还有一些长辈们一起去堂叔的家里看她。她见人总是微笑着，一点都见不着半点疯了的痕迹。她还见人就分糖吃，我们每个小孩都分到了很多喜糖，特别感激她。

据说她嫁过来之前就已经结过一次婚，并且还有一个儿子。只是到现在我都没见过她的那个儿子。

知道她是疯子的那天，我正好下学回家，走到村里的祠堂门前，看着一个浑身是泥，衣着褴褛的妇人坐在祠堂门口的台阶上，呓语着、哭笑着。我的叔叔就在她的身边，拉她、扯她，想把她带回家，可是疯子的力气太大，堂叔怎么使劲都拉不动。周围已经围观了很多人，大多数是跟我一样刚下学回家的小孩。围在这里看着她的笑话。最后是几个叔叔伯伯一起将她拉回家的。

至此，我知道了她是一个疯子。每年都要疯几次。厉害的时候会拿个棍子打人，无论大人还是小孩，打人的时候还咒骂着些污言秽语，一般人是听不懂的，一般人也是不会与她计较的，只是一些不懂事的小孩子常常趁她疯了的时候去玩逗她。

春天，是她常常发病的季节。尤其是在漫山开满油菜花的时候，她必会疯掉一次。

这个时候的她衣着艳丽，还会在地里采摘一些油菜花戴在头上，插在衣服上，唱着歌谣，穿梭在村里。从村头到村尾，从村尾到村头，大家都忙于农活，谁都不会管她。

这个时候，整个村子就是她的天地了，她一会去田里，一会去地里；一会在河边，一会在塘边。

我的堂叔如果也不管她的时候，她就会跑得很远。这个时候，认识她的人会派人捎信给我的堂叔，让我的堂叔去把她带回来；不认识的时候，就只能等我的堂叔忙完农活出去找她了。

她每次外出总会是好几天，随着堂叔找回来次数的增加，她竟然奇迹般认识了回家的路，从那以后，堂叔也不出去找她，到了日子，她自己也就回家了。她的每次归来，像是不疯了似的，低着头，从村头走到村尾，然后回到自己的家，不出门，只给堂叔做饭，谁都不见。

爸爸和其他的堂叔说：“要给她治治才好。”于是村委会帮助叔叔申请了一笔救助金，以便能够用这笔钱给婶婶买药。

吃了不久的药后，婶婶果然有了好转。没过几年，还给堂叔生下了一个大胖小子。

不仅这样，她有时候还会到家门口看看，跟路过的人说一会儿话。但是除了这些，她家的房子她是从不收拾的，我们都不喜欢去她家。

妈妈和其他的婶婶都以为她这样也挺好，千万不要再疯。可是世事难料，在她的儿子六七岁的时候，她又疯了。

据说，她是想起了她的大儿子。

此后，我离家求学，就很少听到她的音讯。

最近一次听说，是她离世的消息。

现在好像只剩下堂叔和她的那个小儿子了，小儿子肩负着照看爸爸和整个家庭的责任。

她就这样过完了她现实而又虚幻的一生，到现在不知道除开她的家人，还有多少人知道她曾经穿梭在一个江南小镇的小村落里，头戴油菜花，唱着谁都不懂的歌谣。

她这一生，来过就像没来过，痛过就如没痛过。如云如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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