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艺小札】挖苦蒜与乡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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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阡埃山村印染探访田野小札

七年之愿,蓝花与蜡染随行,开始寻印染。在2009年得到花旗集团基金会资助,得《蓝花叙事》书名之时,印染已是我的心头好,蓝花文化行动计划那时已经悄悄把印染规划。贵州山村隐藏的古法蓝靛,不仅与蜡染有草木情谊,与印染、扎染亦然。这些蓝花技艺,虽技术不一,却都采用蓝靛为染料,染色原料和技法基本相同,都是尊崇自然的力量来着色,回应自然的安排。

心念一物,邂逅的时间长度却是曼妙的,仿佛一切都是早就安排和注定的,不到那个时间点,不去一个空间不动一物不遇人不成事。我们知道,走着走着就会遇见,一旦发生物界的关联,文化的互动就会延绵而来,无法无视一个古老记忆的消逝,一切都在准备好之后,才能回应这些被安排的“安排”。



2016年年底,来到位于大沙坝乡埃山村印染手艺人赵运祥家,初访又是忧伤的遇见,看见的都是丢失和缺场。偌大的一个村子,只有这一位71岁的老人还能完整的做印染工艺,其他的人都不做了,他也是好多年没有做过印染了。坐在老人家的堂屋里聊天,老人膝上置放一片残缺的印染花布,记忆开始穿寻在过去几十年时光做印染花布的时光。



我们聊着村子印染的历史,过去村寨几乎每家每户都能做印染,都做印染加工。我的眼前就浮现村庄做印染的场景,如今一切都归于安静。我们谈论如何恢复印染记忆,老人的眼里飘出激动的光:“那时,我们给人家加工蓝印花布,好多人送布来给我们加工。”老人老宅子里的工具是否还在时光里染着尘埃等待他的再访。老人眼里的光,让我见到,修复是有可能的。虽然蓝花印染于石阡唯独一人坚守技艺和传统,留下的是记忆和修复技艺的念想。我想只要还有一个人,文化传承,星星可以燎原。



在我们到来之前,我们与石阡县文化局取得联系,去过两次村寨采集资料,给我们的资料里显示,埃山村位于大沙坝乡西北部,距集镇4公里,东至余家寨村、孙家坪村,南接何家坝村,西抵任家寨村相邻,北与芹菜塘村和兴隆场乡相邻。所辖地域4.3平方公里,现有耕地面积727亩,其中田387亩,土289亩,林地面积570余亩。下辖王会沟、小埃山、大埃山、周郎破、苦竹坪、鲁家林、祖婆田、蒋家湾、龙井湾9个村民组,总户数有285户,1185人,少数民族有850人,贫困户60户,247人,村子主要种植玉米300亩、稻谷600亩、马铃薯150亩、红薯200亩、油菜200亩,种植软籽石榴100亩,种植奈李300亩,水蜜桃300亩,成立专业合作社一个。2015年度全村居民人均可支配收入为5460元,行政村无集体经济收入。

村寨以传统农业种植为基础,传统手工艺印染并未进入村寨经济结构组成。从老人的口述里,村寨的家庭经济收入在六七十年代曾经占到重要的位置。从交流中,我们知道村寨的印染经历一个突然停顿的状态,只是因为一个村庄蓝靛草的灭绝,村里没有染料,老人停顿了手上的技艺,再未帮拿布料来的人加工印染蓝花布,加之市场上方便获取的工业布料,印染也就被抛弃了。

在和老人的交流中,我们知道石阡印染技艺的蓝靛染有四个固定的传统色系,染色和时间有很大关系,违反季节的染色颜色不够好看,天气凉出色也会稍晚一些,不在时令试着也可以染色,但是颜色怎么也不够好看,会有悬浮着暮气沉沉的感觉。一切都依靠自然的力量得来的,每年六月到七月,是蓝染的最好时节,如果天气微凉,蓝染的染液如果不在常温下达到25—26摄氏度,也不会出好色的。染色这个活,就算每年都以相同要领,也不会出百分之百一样的颜色。

那些听从自然的法则,出现的美是惊艳的,无以伦比的。我们聊着聊着,似乎突然失语了,不知道如何继续提问,心里想着的是不是就要即刻行动起来,回到自然呼应的时空,让一切重新来过。



老人起身从隔壁的厢房楼上,捧出三片珍藏的老印染模板,手工图纸模板在时光靛染里沉淀出泛黄的光,其中两片已经残缺,只有一片还相对保护完整。模板以皮纸刻板辅以桐油制作,已经开始残缺朽坏。村寨的印染制作工具都遗失在过去的时光里,老人的部分东西也被文化局征集摆进了博物馆,老人还是藏起几片在自己的时光里,不舍离去。



来村里之前,我们在石阡县非遗博物馆参观所见,模板、工具、纺车、染具,仅存的一两片印染花布,几乎所有的工具和遗物都搬进了博物馆,一切慢慢变成手上的记忆。而此时,老人家中剩下一小片孤零零的残缺牡丹花印染,孤独遗失,等待被唤醒。老人不会做模板,听说县里有人能做模板,大家就开始欣喜起来。只要每个环节还有人在做,老人很愿意继续做印染,捡拾那些手上的劳作体验。只要还有人会做,哪怕只是一人,如果他们还愿意和我们做伙伴,让蓝花回归生活世界,一切都不会来得太迟。



村寨印染技艺的消逝,除了极端自然灾害带来基本材料蓝靛草的灭绝,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是印染一直是给当地人代加工印染的一个技术,镇上村里的人带布来就加工,收取加工费。而合作社未形成产品自行销售。在大量的价廉可进入度快速的工业化日常生活用品来到乡村集市以后,人们当然不会再来找村寨代加工印染床单、被套等了。

文化传承最难解决的问题,也是一个最不能忽视的问题就是替代性发展的问题。在一定时间段流行的被选择的文化样式替代了传统的文化样式,这是时间做出的选择,但是许多代代相传的一个文化形态为什么在某一个时间段突然消逝了,而有时令人恐惧的是我们甚至没有感觉到这种变化,随它们消逝在生活的洪流巨浪里。文化传承的外部干预是一个发展的策略,当一个相对封闭的村寨和社区无法预判外部世界对自身乡土文化的冲击时,外部可以及时链接传统文化和现代文化空间,在一个长时间的行动发展过程中,建立政府支持纳入文化大扶贫体系,以国际化的参与行动发展为导向,建立以企业和本地村民参与的本土市场生长链接系统,引导一种多元共生和融合发展的新样式。

蓝印花布的行走和与之发生的行动想象,回头看这么多年坚持的文化传承的可持续方式探索,让我联想起“抠苦蒜与乡愁”的关联。从村里回来,我们去石阡古城赶早集市,路遇一个老人手执两三个手工纸木锤和捶衣棒。他说从十几公里的地方走来赶集,木都是在深山老林里找的,自己做的,结实。老人七十多岁,孤寡一人,当兵八年回家来,29岁年纪大,没说上亲,就此一人过,耕几亩薄田度日。他带几个农家工具来,算算一场收几十元,走这么远的路,爬进深山寻木,自己手工一刀刀的戳,生产力之低,在现代工商文明体系来鉴定,公平与效率的关系,那简直是疯了。在随后的乡场闲逛中,我们在一个卖竹子、木材土工具的摊位上,也发现了这种木锤,做纸的木锤还在市场上流通。这一种木锤用于洗衣服捶打使用,有一种木锤用于手工纸捶打原材料。而这种木锤在乡场上的出现,让我们惊喜,传递一个重要信息,这说明如果不是工具的替代性使用,这一带的农村可能还有人在做手工皮纸。



我们又去老城里闲逛,东张西望,都是老人摆的小菜摊摊,买几把小菜,菠菜香菜豌豆尖土红薯,都是她们自己种的。要不就是山上采来的野果,木姜籽捣碎就是天然的调料。竹编和木制的用具也都还多,有人还在使用就会在集市上见。一个近八十的老人脚下摆着一个篮子,里面搁置几把苦蒜,一元一把,我捡了两把。苦蒜我小时常抠,先是要去寻找苦蒜长在哪儿,有些长得茂密,一处长着数株,有些长得分散,四处散播,一苗一苗的挖,好久都挖不到一小把。先定位苦蒜长处,一边找一边挖,一般大锄头使不上,以小锄头挖开,有时用手刨开泥巴,抖落泥土,收好,一株株对齐,捆在一起成一小把。



而算一算,集市上老人的苦蒜卖不到10元。划算吗?而他们,走十几里路来了,背着一篮小菜来了,手里提着三两把野果来了。就是为了找几块盐巴钱吗?他们每周往复,重复这个动作,是在短暂的离开熟悉的自我营造的日常空间,换时空寻找着和场里的关于自己的记忆,又换位寻找乡场的共同记忆。赶集,进记忆场,抠苦蒜也是形而上的,这是我们的乡愁。我们的脚步往前走,情绪带着我们不断往后看,回应我们的乡愁,有一种链接两个时空的情绪,让我们一直在心甘情愿努力链接着什么。只求在一个精神家园里,作为文化的个体持有者的共同体存在,让我们心安了。

回来的那个夜晚,我的梦一直在这个村寨里穿梭,梦里我寻着一股清泉沿着山脊走下来,清泉发出清澈的流动声,一直跟随着我,一股清泉飘洒而出,在我的眼前流动,那个声音又来给我说话:“这股清泉就是为你准备着的,它将为你所用。”我的心头情绪轻松而过,一切不就恰恰正好。

而我的梦里充斥着紧着焦虑的情绪,那仅存的三张模板藏在厢房上,泛着时光沉淀的美,尽管有两片已经残缺,只有一片还相对完好的保存着,看着它们,历史顷刻就在上面流动闪现开来,老人笨拙的手来回抚摸的痕迹一层层进入我的眼帘,悦读手工蓝靛染花的时光之美,是如何听从的自己的心绪与自然的安排,任由如何复制出精美绝伦的现代化美物也无法替代时间赠给我们的礼物。



多么美的一片时光,而我焦灼的情绪害怕被我的造访带来了更快的消逝。我愿长成一株蓝靛草,早晨顶着晶莹圆润的露珠,七月变成蓝靛,听从自然的安排,染出天然的美,不刻意打扰每一寸光阴,让我们在自然的呼唤里回应我们一次次试图走回来的乡土,应和我们那藏在心里无法释怀的乡愁。

道法自然,对于我们的古老技法的传习和文化的传承,我们需要回复老祖宗的智慧,听从自然的力量。对于回应我们的乡愁,我们需要这个时代,允许一些人慢慢“扣苦蒜”,以“挖苦蒜”的精神去修复和重拾一些乡土的记忆,让我们满血复活,圆融与沟通这个世界的公正与审美。



临走时,我把自己收藏的一片印染花布交给了石阡县非遗博物馆,希望能替换墙上挂起的两条榕江系蜡染片。石阡县非遗博物馆是在短短15天内建起来,收集了当地的所有重要非物质文化遗产技艺实物、文化解读、非遗实物和非遗载体,表述了石阡对于本土文化的热爱和责任,亦真实地表达了一个地域非遗文化的价值。这在一个县级非遗博物馆来说已经是非常专业了。我希望有更多人能看到这片美丽的蓝花,所以奉上自己的收藏品。这些印染都是我家里的桌席上的日常品。在我看来,蓝花进入日常生活为我们所用,才是大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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