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Zippo想到一些过去的事

 

当时年少春衫薄......



2016年1月6日散记:

闲逛时看到几只不错的zippo火机,加入购物车的一霎却显示本地区不支持购买,有点恼……

记得小时候,中山路和文亭街交汇的地方就有一家Zippo店。有年情人节,我在店外的棚下躲雨,店里正放着一首李宗盛。我不知道歌名但是跟着哼唱,我爸笑问我“听得懂吗?”,我愣了一下没有直接回答,“只是觉得不该在今天放”。我爸一脸错愕,然后重重地拍了拍我的肩。十几年后听懂了李宗盛,也回味出爸爸当时愕然的表情。

想来也要笑,哪会有八九岁的小孩子和爸爸讨论老李的情歌呢?就像后来我妈和初二的我在饭桌上为小说中的性描写争论一样,我坚持认为村上的性描写对情节发展多半无用,他在这方面不是个好写手。她警觉地反问我,“你看过多少这类文学作品,就敢这么说?” 我一时着急,抖出偷看中篇小说选刊和小说月报的黑历史。这些和张爱玲全集一样,是她明令禁止的,有最低阅读年龄权限。我妈摇了摇头,心知书柜里的东西早已被我翻遍,试探性地问了一句,“有多久了?”,我这次没回避,一扬眉答道,“二年级。”

事实证明,不要和中文系的母亲大人争论文学,无果。

早慧实为苦根,其实宁愿没尝过。从来不是什么心思纯正一心向学的人,大人们喜欢让你扮作勤奋认真的乖乖女,那就好好演戏。只是束缚和反抗都成正比,时辰一到,真相大白,大家都别故作惊讶。

第一次帮CYN买烟是六年前。

她是我最好的发小,连名字缩写都一样。我们小学是全市最好的学校,上学第一天在教室门口,我爸遇到她爸,两个旧识惊讶地询问着对方的女儿在几班?然后就看到已经相识的我俩追赶着彼此出现在两位爸爸面前...她是唯一一个哪怕吵架闹翻也会帮我打饭盛汤的好友,总是对我一脸恨铁不成钢的样子。而她确实比我,比大多数同龄人有本事…



但她从小就和我完全不一样,可以说就是一对“七月与安生”。她热情、贪玩、机灵、活络、和所有人打成一片,我中规中矩,无甚波澜,认真勤勉,在"好孩子"的模子里本分又配合地演戏。她是孩子王,我是自小被说“看不上这看不上那”的清高分子,并且至今也没摘掉这顶大帽子。小学时她带一众人唱KTV,打电玩,逛夜市...出于安全考虑,这些家里人通常都是不允许的,全靠CYN的面子撑过去。她那时最爱玩跳舞机,跳遍了所有电玩城,而我始终不能理解她的迷恋和疯狂,在她跳跃的身后意兴阑珊地跟了多年。

五年级时她转学去了杭州,后来我也离开了家乡,我们几年一见,但从未生疏,有种人就是能这样让你心安。小学毕业的夏天她回来过,每天清晨陪我和另一好友骑行到云龙湖,再去文亭街一起吃个早饭,回我家一起下几盘跳棋。然后我去上苦逼的小升初辅导课,她们俩各回各家。07年的一大碗豆腐脑还只要一块三,那时的日子真可谓无忧,只是身处其中的少年从未真正体会。

11年暑假,她和我都回去和老同学相聚,一起住在我家。彼时的我已经要升高二,而她在美国读高中。两个CYN,在各自的城市各自的轨道,继续将自小的秉性"发扬光大"。她还是热情仗义爽朗潇洒,我则继续沉默地重复好学生的戏码,她骨子里的恣肆和我本性中的张扬都没有变。只是我那时还不曾察觉,面具戴久了真的会摘不下来,有些教条侵入内心,久而久之你真的就奉若神明。

那天她让我下楼买烟,我瞪大眼睛不能相信,用了十分钟接受这个事实。我封建家长一般地骂她,“对身体不好,好女孩儿不这样,少干这种事儿...”,她反问我,“那好女孩儿该是什么样?” 我前一刻还在矛盾中思考这个问题的“终极奥义”,下一刻看到她诚恳的表情就心软地接过钱...

我的那些循规蹈矩在钟爱的人面前全部崩塌,“原则”就是个说辞。这一点,多年后在很多事上都得到印证。

那时候她抽点儿五的中南海,戏称缺钱时的口粮(开什么玩笑,我没见她缺过钱)。CYN交给我的十块钱除了买包烟,还能顺带买回来一个极其简陋的打火机。它们通常都有花花绿绿的半透明塑料外壳,粗糙的边缘做工简直能划伤手,液态丁烷中有个小骰子摇来晃去,俗到不忍直视。我问她,你自己的打火机呢?她说我把zippo落在美国了。这次一脸恨铁不成钢的是我,蹬上鞋子心情复杂地出了门。买烟时我胆战心惊故作镇定,很怕被熟人看到。毕竟架着副纯良女生标配的眼镜,行事打扮都还青涩得不像话,营业员把烟拿给我时也是一脸狐疑。

她很少当着我的面抽,我只见过几次,但只要看到她拿出星巴克的铁盒薄荷糖,大抵就能猜到她刚才在干嘛。CYN承诺我,只过嘴,不过肺。

那年夏天,我们经常玩闹到半夜。她真的会像安生嘲笑七月的朴素内衣那样,教导我不要这么“死板”...CYN在我家放了一瓶芝华士,Chivas12年,最常见的那种。我们兑绿茶,兑雪碧,兑橙汁,结果发现洋酒越兑劲儿越大…都觉得不好喝,结果临到她回杭州还剩了半瓶,后来就扔在了小区门口的垃圾桶旁。那年也是我第一次化妆,第一次用香水。CYN那时候已经能画很漂亮的妆,比小时候假小子的样子漂亮多了。我早慧,而她早熟。那时她给我画眼线涂睫毛我总叫疼,现在化妆偶尔戳到自己,还会想起当初她跪在床上给我化妆的情景。当年她用的香水已是迪奥水系列,清新好闻留香久,我从此对这类香水才产生了偏爱。16岁的夏天弥漫着迪奥和芝华士的味道,她在跳舞机上跃动的身形和娴熟点火的侧影,我一直都记着。

跟十六岁的她上街已经会被一些男生尾随,有些不正经的还会吹个口哨。她从来不怕是因为她会武术,可以防身,我也不怕是因为那些“混混们”看的不是我,而且我旁边有她。不过那年夏天我差点半夜去派出所捞人...在一个酒吧她被混混盯上了,灌酒中途清醒过来,于是纠集朋友打起了群架…那晚她做完笔录回来已是凌晨,做的漂亮指甲被她紧张地抠掉一半,我又急又气又担心,呵斥她以后晚上必须和我一起回家。

CYN在一个以迪士尼公园著称的城市读高中,我每次在电视上看到美国校园枪击案的新闻都很揪心。我想她一个人在异国坎坎坷坷磕磕碰碰,应该很孤独。她不怎么和我细说那些辛酸,我只知道她吃了很多苦,也远比在象牙塔中做戏的我成熟。

那年,我们还和小时候一样天天去文亭街吃早饭,她最爱吃的那家肉夹馍的店主甚至还记得她。文亭街开了一家经典老店两来风,家乡的辣汤、煎包和锅贴令人魂牵梦萦,我们俩是常客。我们都在很小时就离开了这里,面对新天地迥异的人文和社会环境,没少经历残忍的困顿,所以对于“离别”、“孤独”才有自己的体会。我们常戏言,“家乡太小,出去是对的”,可我们对这座城市有感情,对长大的街道有感情,对这里的故人,食物,空气乃至一切都有感情。

后来,CYN带林先生回过这里,我也带人回过这里。我们想让他们知道,我们长大的地方是什么样子,又是什么塑造了如今的我们。





那年夏天她走了以后,我和往年一样继续苦逼地上课,学新概念英语三和四...有时候你不去注意,日子真的就那样周而复始、了无新意。

我妈后来告诉我,我们俩每次在家喷香水她都很给面子的装不知道,她也清楚芝华士和化妆的事。她不许我再喝酒,以及不许化妆,不许做指甲(至今也不许...)。我又回到了好学生模式,褪去浮华和狂妄,在言不由衷的青春里做着自己沉寂的梦。

大一的冬天,CYN放圣诞假从美国回来,在杭州家里歇了几天,立刻奔到南京找我。彼时我经历着高考砸锅的痛苦,心甘情愿地在无需再做乖学生的年纪,却真心实意地开始埋头苦读。然而,还是晚了啊...年少时做戏给大人看,并没真正用心于书本,终究还是吃了亏。

她瘦了不少,妆容愈发自然而精致,依然和以前一样既躁动又耀目,我们在新街口没少被“吹口哨”。她拉着我的手快速走过那些人,我笑说你这红头发也太招摇,她没理会,只是叫我别去看他们。CYN比我对南京熟悉,带我去了很多小店,捧着大杯的DQ一起看刚上映的《私人订制》,去吃虹桥加油站旁的民间老鸡汤面馆......后来我把这家店推荐给了很多人,许多室友都说好吃,但我只亲自带两个人去吃过。可能是觉得第一次带我去的人太珍贵了吧,所以想把这个仪式延续下去。

那天早上她坐高铁过来,给我带了杭州家里订的酸奶,一脸骄傲的说是“老杭州味道”,然后指了指瓶身上的字。我一下子笑了,告诉她苏州也有这样的酸奶,南京也有......若是换了旁人,我肯定不会戳穿,但是面对她我可以肆意妄为。她问我是否还迷恋曾经的人?我心虚地摇头。我问她你还那么爱玩跳舞机吗?她也摇头,“早就不玩了”。我笑笑,“你长大了”。

大家没提抽烟的事,都有点心照不宣。

我们在新街口地铁站附近准备分别,一路经过很多饰品店。CYN问我要不要打耳洞,我漫不经心地回答说怕疼。“据说陪你打耳洞的人是可以带进下辈子的”,这句话慢悠悠飘进耳中,我根本没在意爽直如她却讲出了这般非主流的话,脚步顿停,拉着她就往回走……那天回宿舍我就多了两个耳洞,洞眼的位置是CYN亲自帮我画的,打的时候她一直握着我冰凉的手。

新旧交替之际,难免思念旧友。

昨晚在抽屉里找信纸,看到自己的打火机和爱喜,回想起当年的诸多趣事……望着这两样东西,颇觉得有些恍惚。每个人的路,都要自己走,变与不变,好与不好,凭世俗标准又怎能说得清楚?很多年后当我也经历了她曾向我诉说过的东西,才明白个中滋味,并不简单。我和CYN之间就像有一段时差,她走过的每一步路,我后来也都毫无预兆地走了进去。

16岁时互相质问“好女孩”的定义,我说不上来,她也说不上来。近年“我抽烟喝酒打架纹身,可我依然是好女孩”这话很流行,而我们早早就在其中经历了一番洗礼。它看着讽刺,其实我真觉得没毛病。至少于CYN,她身上最被我看中的那些品质从未变过,我认定她是可以带进下辈子的人。而一路上强打精神克己克制的我,也反刍出原本生活的诸多苦涩和虚伪,渐渐挣离旧轨,开启属于自己的新篇章。

长大的过程需要抛掉很多东西,故乡、故人、固有的偏见、长期的执念、伪造的乖巧、假装的用心......直到你摸索出一条清晰的路,有了坚定的生活和学习目标,那才是自己真正的心之所向。

今年夏天她会回来的吧,又可以回到老地方一起吃早饭了。但愿那时她不会质问我,怎么耳洞不见了,反而多出来一个zippo和一堆不离手的薄荷糖。

我一直调侃自己的青春毫无斑斓,而在CYN身上,其实能照见我同样独特的年少时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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