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乡处处是诗句

从深圳到衡水/列车一夜之间/把我从夏天送到秋天...



回乡见闻（组诗）



深入骨髄的故乡

从深圳到衡水

列车一夜之间

把我从夏天送到秋天

平原上即将收割的庄稼

闪着露水

仿若深入骨髄的故乡

我贴紧地面

就像贴在水上的一滴重油

即使摔碎，还是漂在水面上

2016年10月2日

风吹过平原

被切掉的菜叶扔在院子里

像一滴水跳进大海

一块柿子皮被丢在墙角

一把花生壳堆在旁边

半碗剩饭倒在树下

洇湿一块土地

一个上午，最多再加一个下午

它们都不见了

凡是你能看到的死

都是死在土地上

你能见到的事物

都被土地消化了

婆媳的吵闹

邻居麻将桌上的争论

兄弟商量出外打工

小商贩的叫卖

雨声

午后风吹树叶的哗哗声

以及黑夜

黑夜里的走动

在说好的时间里腐烂

决不耽搁，都腐烂了

死在土地的怀里

风吹过平原

一切像没有发生过

平静的风下

只有土地

连起伏都没有

2016年10月6日

猫二代



三年之后，老猫死了

你成为唯一的继承者

享受这个家庭的免费食宿

六个兄弟姐妹

两只早夭

两只逃亡(败给你)

一只失踪

在村庄

猫不比狗更不忠实

粮票决定态度

在主人面前

扮演楚楚可怜的角色

可爱没用，要可怜

蹲在脚边

踢一下，挪一个地方

再踢一下，再挪动

眼神无辜，无敌意，无躁动

等待三根鱼刺

半碗稀汤，一块馒头

若有一块腐肉更佳

细嚼慢咽

眼神无辜

忽尔耸起身子，毛发直竖

凶悍地追向老鼠

冬日寒冷

你在厢房门口挖洞

方便进出

被角铁卡住

喵喵惨叫，没人听见

皮肉撕开，鲜血淋漓

两个月后

屁股上还是触目惊心的粉红嫩肉

我说他会很疼吧

父亲说猫就是这么个东西

2016年10月5日

倏忽鸟飞走

春江水暖鸭先知

乡间果熟鸟先知

水果不仅是人类的

也是鸟类的

甚至更像鸟类的

最早变红的苹果

变紫的萄葡

变黄的杮子

还有枣子，梨子

被鸟啄去一半

另一半哭丧着脸

风吹呜呜响

摇摇晃晃，死死抓住树枝

倏忽鸟飞走

那是真正的擦肩而过

农民一偏头

肩膀上落满羽毛的气息。

自然和谐，环保生态

与农民有甚关系

他们不喜欢它们

不关心，也不恨它们

只是简单说一句

烦人。

就像淘气的孩子偷了自己的果子

擦肩而过时

各自瞅一眼

心说，烦人。

然后

大宝天天见。

2016年10月6日



七十九与九十七

笼头大爷去世了

终年七十九岁

此时我才知道

他大号叫王俊同

九十七岁的奶奶说

“我过门那年，

他刚过一周岁。

我记住的，还都

是他小时候的事。”

我说

“您己亲眼目睹了他的一生。”

2016年10月4日

双鬼进门

老孙家和老王家

距离不过几百米

老孙的儿子娶了老王的女儿

老孙抱着满月的孙子说

我和你姥姥可别同一天死

那样你会忙不过来

说这话还没几年

老孙和老王媳妇就在同一天去世了

人们说

有些事不能念叨 玩笑都不能开

书上称之为“一语成谶”

其实，在河北省阜城县王过庄

一千多人的村子

每次过世都是两个人

前后不会超过几天

几十年了，一直如此

每当有人离开

人们都会猜测，过几天谁会跟着走

莫非王过庄的人更怕孤独

要携手走过奈何桥

三十年前，我就发现

这个奇怪的现象

一定有我们决定不了的东西

上天替我们做了决定

我灵机一动

瞎编了个词，说

这就是“双鬼进门”

此后人们一直沿用

没人追究源头

没人知道是年幼的我创造

没人知道为什么

王过庄要双鬼进门

2016年10月7日

荒草环绕的村子



荒草总要离村子远一些

离孤坟近一些

离我

不远不近

我不认识坟中的那个人

也许认识

这些都不重要

先到的他，只顾他自己

我何尝不是只顾自己

比如今天

我看到的只是死亡而不是终点

被荒草环绕的村子

明天我要离开你了

2016年10月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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