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篇《后遗症》chapter 1_【逝海文学社】

他的情话是擦了油，涂了蜡，一飞就是九重天...

后遗症

朱大帅：原名朱霞，军人。小说《后遗症》创造历时两年，修改两年，定稿于2016年

朱韵洁是个老兵，这‘老’字用的非常为难，既不能形容像年龄，又不能表示像心灵。他今年24岁，当然力壮，肯定充不得年老。是个二期士官，常年蜗居部队，没咋交往过异性朋友，所以难免翘首企盼花前月下卿卿我我，这样讲，他的心还没老到对异性失去冲动和幻想。又没到复员时间，按照规矩更不能算是老兵，只不过是个在部队待了几年的兵，所以朱韵洁至多算是老油条的兵或兵中的老油条。前者叫未老装老，后者不妨改为在新兵面前倚老卖老。父母给了他一张具有诱惑的脸，外加1米8的身高，大家看到准会竖起大拇指，赞他年轻有为一表人才。殊不知，事实往往都需要像福尔摩斯或柯南那样的大侦探去抽丝剥茧才能发现，因为一个24岁的男人，身边还没有一个可供肉体所需求的女人，往往脑袋里储存的性感女神要多得过一个加强连，他们的大脑里由于欠缺对女性身体构造的认识和研究，没有堂堂正正的经过探索与实践，所以他们的日常行动，无不是对女性身体的联想与猜测。文雅点描述是这样的：朦脓的月色是女人双眼的含情脉脉，夜晚树叶的随风摆动是女人朱唇的浅吟密语，看到个雪碧瓶子那是女人的曼妙身材，一根木杆便是修长美腿，最不济就算是看到个男人，他也能从中想象天下间只有女人所独有的功能才能造就男人。老爹老娘给了朱韵洁一张好脸，却给不了与之相匹配的身世，父母都是农村人，守着一亩三分地过日子，每年从手心里抠出几千块，供他上学，满心希求儿子学业有成，光宗耀祖。不过朱韵洁天生不是学习的料，对着数理化他只有发呆的份，那个时候，学校里一切九流份子，都崇尚武侠世界，学习不入流的个个都抱本小说在虚幻世界里寻找侠之大者的快慰。阅读小说时，朱韵洁的学习本领是所谓打通‘任督二脉’的，白居易的白头发原来只是白活了，钱钟书的照相机配置太差只能死机，国学大师季羡林的学富五车至多算是学会悟彻。武侠小说里的大英雄大豪杰似乎总喜欢路见不平拔刀相助，这一点朱韵洁充分领悟精神实质，并且坚决贯彻落实要求。因为学校里一切打架、斗殴，拉帮结伙，无不有他的身影，从高一打到高三，他自称已经所向无敌，那些尝过他拳头威力的小混混们，免不得忍辱偷生屈尊下就册封他为‘扛把子’。朱韵洁顶着这个光环，每天受众人追崇，自信心膨大鼓胀了好几倍，自然认为自己是个人物，在这样打下去，不，打上去，将来说不定还能顶的上一个或半个成吉思汗。可惜他这思想没成真，像镜中花，水中月，看着光鲜亮丽，却经不起那么一撮，某天朱韵洁读《笑傲江湖》，看到独孤求败那一段，才领略到‘武林第一’的孤独和寂寞。自此他绝迹江湖，当然江湖中还流传他的神话，在无限传播中，像手机里的软件，三五天就是一个更新。更新虽然快速，换代却差之甚远，被扭曲的事实依稀还能看到事实的影子——朱韵洁恋爱了。
那个时候的朱韵洁还分不清什么是肉体恋爱与精神恋爱，也许一切精神恋爱的升华必然是肉体接触，浮世里的所有人想来脱不了这个俗气。所谓纯洁干净而没有肌肤之亲的纯粹爱情，据陈寅恪先生五等爱情论剖析，只有在童话故事和小说戏剧里才会具有。女孩在那种年纪，听说是把持不住裤腰带的年纪，男孩是整日幻想赤裸裸肉体的年纪。朱韵洁对此深有感悟，他和一个叫张曼莉的未成年小丫头，不仅闯了雷区，还吃过禁果。又一天，他在地摊上淘了一本什么《释解周易》的破黄烂书，看了里面阴阳合一那一段，自以为如获至宝而废寝忘食，除掉一切休息以及跟女朋友花前月下的时间外，作为学生时代的所有上课时间，朱韵洁无不埋头苦读，比了他那一往无前的渴求知识与研究精神，文学家要自惭形秽，哲学家要自愧不如，科学家肯定是自不量力，亏得他没读过纪晓岚《略微草堂笔记》，否则更要对着里面如何‘日欲五次而金枪不倒’出神。朱韵洁对中国文化的情与色还不甚了解，他的大脑只能说是封建时代的遗留，所以他的身体恨不能遗留在封建时代。他时常感叹是个印度人该多好，左拥右抱、妻妾成群，生来是个男人，何必安分守已苦逼一生，《镜花缘》第六十八回不是记载，“人生如白驹过隙，必要及时行乐。”因此他决定将来定要做个‘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的所谓潮流男人，令人叹息的是他这思想，像大风下摇摆不定的幼枝嫩草，只能跟着环境随风摇曳，自己是没有决定权的。他在学校的胡作非为，逃不过他老子的法眼，家人满心希求他好好学习、天天向上，可是事与愿违，他老子说过、骂过、打过，不过朱韵洁死性不改、或者叫坚定‘性’念不动摇，他老子办法想尽，最后只能说，“罢了、罢了，看来，只能去部队当兵好好锻炼了。”

没想到，这一当就是8年，8年的时间里，他每年接受部队不少于600课时政治教育的洗礼和改造，他的思想要像汶川大地震时的房子，坍塌尽净，只能重造。并且天天跟政治打交道，他的言行举止当然也具有政治的一部分。钱钟书说，“有群众生活的地方就有政治。”台湾李敖更是大胆，“政治是最肮脏的。”钱老说的有些意犹未尽，李敖言论恰能彰显其时代背景。朱韵洁的人生历程比不了这些响当当、扔到水里面甚至会翻起惊涛骇浪的人物，但在这个处处要讲政治的年代，他大小也算是一个政治人物，或者再简明浅显一点朱韵洁已是一个将政治具体化、鲜明化的人物。他不当政治家，那是政治的大不幸，确是整个人类的大幸福。在做过无数次政治行事后，他粗浅的大脑只记住十六字心得要领，‘牢记身份、摆正位置、见人说人、见鬼说鬼’。今天遇见领导，他的1米8的身高要突降好几公分，明天训示战士，他的严肃表情恨不能要把马脸借过来使用，大后天给女朋友打电话，他的声音甜蜜的要滴地下糖来。
而今天恰是给女朋友打电话的日子，晚饭归连，他拿起手机啪啪按着，手机里显出一个叫老婆婆名字的女孩，这老婆婆就是那位张曼莉，这老婆婆的称谓也诨成别致。现在的男女谈朋友，彼此刚初识，八字连撇都没有，那些亲昵称呼和搂抱行为全都做得出，等到真结了婚，彼此却失掉了好奇和神秘，床上事务反倒像例行公务，没有激情和冲动，这老婆婆的称谓就是那时候他们山盟海誓后，朱韵洁抓耳挠腮想出来的。受过雨露的人因为滋润而神清气爽，施过雨露的人不免因为过量消耗而萎靡不振，他们你侬我侬后，朱韵洁叫他老婆，这张曼莉撒娇任性嫌叫得没有感情，还说全天下的男人都这么称呼，你是我的唯一，为什么就不能对我唯一，这老婆叫得多俗，全世界的男人每天这样叫，喷出来的二氧化碳，都要让人窒息。这可让朱韵洁煞费苦心，他讲叫小甜甜，这丫头不满意，叫小亲亲，这丫头还不满意。听说恋爱能让人返老还童，这张曼莉本来就是个丫头，不能称为女人，现在简直成了装在娘肚子里还未出世的婴儿了，她把朱韵洁折腾没完，兴头上讲，“再想不出，咱就分手。”朱韵洁绞尽脑汁，嘴巴跟大脑险些都要抽筋，结疤讲，“老婆…婆，咱能别闹了。”没想到这张曼莉居然大为满意，说‘老婆婆’称谓真不错，不仅脱俗、还很浑成，充满新意。朱韵洁顿感释怀，灵机一动补充到，“叫老婆是太俗，我早想好了这称呼，就等着这么一个时候送给你，你现在是我的唯一，将来呀，等到咱们变成老公公老婆婆，你还是我的唯一，所以，我决定叫你老婆婆，预示着这辈子，我缠住你，磨住你，不离不弃的跟着你。”
他们的山盟海誓造就了那段时间他们白天不分离，夜晚难分难离。一般的女孩在十六七岁都处于思春期，而这位张曼莉早已享受春天雨露的滋润，历经艳艳夏日，就差秋后硕果累累。那时候他们白天是同班同学，晚上是同床夫妻，各自都许下终生，这个说，我非你不娶，那个答，我非你不嫁。可是学校里，禁止学生谈恋爱，他们的荒唐行为总算纸包不住火，否则准会引火上身，种下基督教里所谓‘罪恶的种子’，直到学校管不住，父母管不得，他来到部队，这爱情才暂时划分了个段落。
随着各自年龄的增长，他们或多或少都晓得了一个道理，女方以为男方闯进雷区，而且这事左邻右舍都知道些，今后另觅对象，难免不受贬低歧视之苦，只能非他不嫁。男方以为虽是闯入雷区，但总算地雷未爆，没炸出什么风雨来，并且天涯芳草一大堆，身为男人，理所应当该是这边采来那边弃。不过前面早已讲过，朱韵洁是个政治人物，他的政治理念就是从来不正直，从不讲真心话。他心里的秘密，要仿佛康德哲学，旁人不下一番苦功夫，哪能了解的细致透彻。
电话接通，朱韵洁对那头的张曼莉充满深情讲，“曼莉，我好想你，好久没见，我天天做梦都是你。”假使这时候能来个现场直播，那么她一定会讶异，一个人的讲话声音何以与自己的面部表情南辕北辙。嘴巴里尽管是柔情蜜语，听起来仿佛是韩剧里生离死别，可是脸上写满的是不胜其烦，仿佛多讲一分钟，大脑都承担不得如此重负。

“是吗？”电话那头，张曼莉正望着相框里朱韵洁的相片，想着他俩已经老久没在一起，“我也好想你，你啥时候回来，我真的特想看看你。”
“看我的照片还不够吗，再不够晚上抱着它睡，准会睡得特踏实。”朱韵洁望着身前的白墙壁木然说。
“你怎么知道我在看。”张曼莉躺在床上，把朱韵洁的照片拿到近前，仿佛细看之后，朱韵洁就会走到自己跟前。
“因为我就是你肚子里的蛔虫。虽然我不在你身边，但你天天在想什么干什么，我都知道，你跑了，我能到天涯去找你，你丢了，海角那里准会出现你。”说情话，对女人来讲，除了是感情充实的流溢还得加上如临大敌的勇气，男人在这点上要简单些，可是那也得需要像酒一样，来个酝酿。在浪漫的时间、浪漫的地点讲些浪漫的话。不过朱韵洁的嘴皮子深受部队8年来日日夜夜的打磨，当真修炼有道，炉火纯青。他的情话擦了油，涂上蜡，一飞就是九重天。
电话里传来甜蜜的笑声，像是要将这铁做的手机，都给融化掉，“看你高兴这样，那就让你再高兴点，休假报告已经批了，明天咱就开路回家。”
“真的吗？”躺在床上的张曼莉瞬时坐起来，手捏住被角，惊喜交集，长久之后，她几乎带着哭腔说到，“真是太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