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季好书 蓝印花布

 

一个节气x0ax0a读一本好书x0ax0a共同品读x0ax0a中国人的智慧与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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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 者 简 介  |
祝勇,1968年出生,1990年毕业于国际关系学院,有十二年编辑生涯,2002年辞去公职,专事写作。作品大抵分为两类:思想学术随笔和文化散文。前者多发表于《读书》《书屋》《黄河》等刊,后者多见于《人民文学》《青年文学》《花城》《大家》《钟山》等刊。已出版个人作品十九部,其中有《禁欲时期的爱情》《改写记忆》《手心手背》《遗址:废墟上的暗示》《凤凰:草鞋下的故乡》等,并有三卷本《祝勇作品集》行世。主编有《重读大师》《知识分子应该干什么》《声音的重量》《新锐文丛》《深呼吸散文丛书》等。中国作家协会、北京作家协会会员。
|  内 容 简 介  |
这是一本图文书。 它记录了青年作家祝勇和著名摄影家李玉祥(《老房子》《乡土中国》的作者),在浙南山地寻找远逝的文明,并在那里与当地土著共同生活的真实历程。本书呈现了充满魅力的古代文明中不为人所知的部分。告诉现代都市人:真的想改变你的生活方式,那就上路吧!本书有100余幅照片,其中有的曾被美国《国家地理》选用,在国内均属首发。

此书由祝勇著文,李玉祥摄影,冷冰川插图。祝勇其实是东北人,却生的眉清目秀,李玉祥是土生土长的江南人,却五大三粗。作为学者的祝勇将沉积在古宅的那份人气与自己的思考相融,李玉祥的镜头中晃过的不只是今天的光与影,其中的底色定是模糊了那份灰色,而冷冰川脑中刻下的想必是历史的那一刀刀的记忆。

许多年来,乡土中国的建筑、器物、民间工艺等,始终是一个酣畅的梦境,在祝勇心中萦回盘绕。这种诱惑是如此强烈,使得他再不满足于那种走马观花式的匆匆造访,而终于酝酿成为一次彻底的沉湎。怀揣审美的冲动,他走向荒郊僻野,走向时尚的目光从未掠过、市集的喧哗从未扰攘的地方,深深沉浸和陶醉于那些岁月的遗存中。时间的从容悠长,让心情变得笃定,也让目光变得沉静。于是,随着脚步的不停延伸,一些曾经模糊、零散的东西,变得清晰起来,连贯起来,以一种可触可摸的生动质感,印证着、修订着、增补着原本的种种想像和认知。这些经由文字记录下来,便是这本《蓝印花布》。

|  内 容 节 选  |
蓝印花布盖在每一张床上,安详,如夜晚的植物。被子是用土纺的纯棉布做的,阳光的香味渗进纤维。被面上印着蓝白图案,植物花卉,或者秀才仙女,最常见的是“百子图”,白胖的孩子,长着圆脸和细长清秀的眉眼。幼小的身体在各种梦境里笨拙地出没。按照浙南山地的习俗,夫妻相对“通腿”而睡,所以“百子图”花纹一半朝上,一半朝下。

印染蓝印花布,用的是一种蓝靛草,这种植物可以入药,有消炎解痛的作用,所以盖着蓝印花布做成的被子,还会闻到一股淡淡的中药味。

蓝靛草,据说就是与爱打喷嚏的我关系密切的板蓝根。中药抽屉上书写的秀丽小楷,在南方变成大片大片的野草。不开花结籽,蓝靛草是靠扦插茎杆来繁殖。每年清明前后,山地住民们开始扦插蓝靛草,经过一个夏天的生长,到了十月,有两三尺高了,便将它们从靠近根土的地方割下来,将茎杆捆扎好,留着第二年扦插,叶子则放到土坑中浸泡,经过七天七夜复杂的搅拌、过滤等工序,植物终于变成深蓝的溶液。沉静的蓝色和想象中的一模一样。

这种蓝曾经以不同的形状出现在人们的衣裙、被褥、枕头、手帕、头巾、背包上。朴素的蓝色,唤起我对少年时代穿着的记忆。除了军装的草绿,蓝色在那时最为普遍。我至今还记得自己对着镜子,为蓝褂子系上最后一个扣子时的那份郑重。草绿色的流行带有鲜明的意识形态色彩,它几乎成了一种颜色崇拜;而人们对蓝色的偏好,不仅流露出人们在着装用色上的含蓄与谨慎,更重要的,蓝色使人们保有适度的自尊。白色挑剔,黄色鲜亮,紫色奇异,惟有蓝色沉稳、内敛、温静、亲切。它不但经脏,而且几乎可以和任何一种衣裤搭配,在衣服不能被轻易舍弃的年代里,它的使用价值刚好和它的气质呼应。蓝色像山野间的平民,安静地承载所有悲喜。

蓝印花布翻译成学者的话就是“夹缬”。隋代前后的《二仪宝录》记载:“缬,起于秦汉间。”夹缬在唐代最为盛行。这类东西通常在外国博物馆里都能见到。

术语简洁准确,“夹缬”两个字干脆利索地指明了两层涵义———“夹”是制法,“缬”是材料。翻一回商务印书馆一九八二年版《辞源》,我读到这样的释义:“唐代印花染色的方法。用二木版雕刻同样花纹,以绢布对折夹入此二版,然后在雕空处染色,成为对称的花纹,其印花所成的锦、绢等丝织物叫夹缬。”作为一种流行装束,它在唐代诗歌中反复呈现:“醉缬抛红网,单罗挂绿蒙”(李贺:《恼公》),“成都新夹缬,梁汉碎胭脂。”(白居易:《赠皇甫郎中》)。听起来时尚动感。但我还是喜欢叫它蓝印花布,这个词不仅有色泽,还有温度,诱发的联想同时满足审美和饱暖。

刚刚干燥过的蓝印花布铺在庭院前面的地面上,上面的图案(花朵、草叶、鸟兽、童子)宛如大地的果实,朴实自然、健康茁壮。

我意识到这一场景的象征意义。蓝印花布与大地的重合暗示着它们本质上的联系。它的一切都来源于大地,它的肌理、颜色,甚至图案。蓝印花布,使我们在日常生活中保持着对大地的亲近。我感觉到空气中,人类和大地交替的呼吸。

现在的织物大多与化学有关。如同这学那学一样,对于化学我知之甚少,只知道化学的应用,使人们有意识地改变着物质的成分结构,由旧物质合成新物质。我愿把生命科学(如克隆人)看作化学的延伸。事物之间的转变,不再依赖巧舌如簧的虚构,以及魔法的欺骗,一个重要的改变可以在玻璃试管里全部完成。如果把文明进程简单地一分为二,化学的应用应当是一个标志。化学固然有益于人类(比如玻璃的制造),但它同时也篡改了世界的秩序,人类的这份聪明中蕴含着某种危险。

化学消解着生活的诗性成分。往昔生活的一切都简单地取自大地,它们有着诗一样的名字:泽兰、蝉衣(入药)、草(织席)、玉黍(食物)……而被化学炮制的物质,名称里却无不包含恶俗的词根,诸如酸钾、苯丙、碳酸、氧化等等。在我看来,化学是离诗学最远的一门学问,它是诗歌的敌人,它的术语(诸如二氧化硫、磺胺异恶唑什么的)即使在字面上也容易引起我的不良反应。化学把世界微观到元素,化学元素在实验室里跃跃欲试地与大地断绝联系。

棉花、蓝靛草变成了蓝印花布,物质的成分却没有发生改变,从蓝印花布中我们能闻到植物汁液的气息。因而,在我心中,如同所有前化学时代的产物一样,蓝印花布清洁而明静,温柔而敏感———它的每一根神经都与大地相连,风将它吹拂,使我觉察到草木的晃动。

很少有一种颜色像蓝色这样越旧越美。对于不少颜色来说,时间的堆积只能增加对它们的磨损,令它们显得破旧和不堪。而旧蓝则别有味道,恍如老酒与旧梦。它条理清晰的纹脉里混合了山野的气脉和时光的表情,这种旧蓝,让人想起所有经历过的岁月,以及在岁月中积累着痛楚与快乐的吾土吾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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