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喜欢的人一起读 辛波丝卡:可能性

 

本期”与喜欢的人一起读“,我们会读到辛波丝卡的名作《可能性》的三种译文。您觉得哪个更好些呢?...



与喜欢的人一起读

姜 俊 钦 主 持



▎可能性

【波兰】辛波丝卡

我喜欢电影。

我喜欢小猫。
我喜欢沿着瓦尔塔生长的橡树。
我喜欢狄更斯甚于陀思妥耶夫斯基。
我喜欢令我喜爱的人甚于人类。
我喜欢手头留着针线,以备不时之需。
我喜欢绿颜色。
我喜欢不去论证理智应为一切负责。
我喜欢例外。
我喜欢早早动身。
我喜欢跟医生说点别的。
我喜欢老式的插图。
我喜欢写诗的荒谬甚于
不写诗的荒谬。
我喜欢爱情的非周年纪念
以便可以天天庆祝。
我喜欢道德主义者,
他们从不承诺我什么。
我喜欢狡黠的好心甚于过于天真的好意。
我喜欢平民的土地。
我喜欢被征服国甚于征服国。
我喜欢有所保留。
我喜欢喧哗的地狱甚于秩序井然的地狱。
我喜欢格林童话甚于报纸的头几版。
我喜欢没有花朵的叶子甚于有叶子的花朵。
我喜欢没被剁去尾巴的狗。
我喜欢淡颜色的眼睛,因为我是深色的。
我喜欢桌子抽屉。
我喜欢很多在此没有提及的事物
甚于很多我也没有说出的事物。
我喜欢不受约束的零
甚于后面那些列队的数字。
我喜欢萤火虫甚于星星。
我喜欢敲在木头上。
我喜欢不去管还有多久以及什么时候。
我喜欢把可能性放在心上:
存在自有它存在的道理。

(李以亮 译)

译文二

可能性

我喜欢电影院,

我喜欢小猫,

我喜欢瓦尔塔河畔的橡树,

我更喜欢狄更斯胜过陀斯妥耶夫斯基,

我喜欢令我喜欢的人

胜过那些相爱的人,

我喜欢预备好针线,

我喜欢绿色。

我宁愿不去论证,

理智应为人人所有。

我喜欢例外,

我喜欢早出,

我宁愿和医生谈论别的事情。

我喜欢条幅上的老画,

我喜欢写诗的笑话,

胜过不写诗的笑话。

我喜欢爱情的非整数的纪念年

宁可天天都庆贺。

我喜欢道德说教者,

他们从不对我许诺,

我喜欢轻易就能使人相信的善良。

我喜欢民用的土地,

我喜欢被征服的国家

胜过征服的国家。

我喜欢提出警告,

我宁愿要混乱的地域

胜过有秩序的地域。

我更喜欢格林的话胜过前几页的报纸。

我更喜欢无花的叶子

超过无叶的花朵。

我喜欢没有剁去尾巴的狗,

我喜欢浅色眼睛,因为我是黑眼睛。

我喜欢抽屉柜,

我喜欢这里我不想列举的许多东西

超过同样多的我不想列举的人。

我喜欢自由的零

胜过循序排列的数字。

我喜欢萤火虫胜过有星星的时间,

我喜欢有人敲门,

我不喜欢别人问:

还要多久,什么时候?

我宁愿去注意这种可能性,

存在必有其理由。

(林洪亮 译)

译文三

种种可能我偏爱电影。

我偏爱猫。

我偏爱华尔塔河沿岸的橡树。

我偏爱狄更斯胜过杜斯妥也夫斯基。

我偏爱我对人群的喜欢

胜过我对人类的爱。

我偏爱在手边摆放针线,以备不时之需。

我偏爱绿色。

我偏爱不抱持把一切

都归咎于理性的想法。

我偏爱例外。

我偏爱及早离去。

我偏爱和医生聊些别的话题。

我偏爱线条细致的老式插画。

我偏爱写诗的荒谬

胜过不写诗的荒谬。

我偏爱,就爱情而言,可以天天庆祝的

不特定纪念日。

我偏爱不向我做任何

承诺的道德家。

我偏爱狡猾的仁慈胜过过度可信的那种。

我偏爱穿便服的地球。

我偏爱被征服的国家胜过征服者。

我偏爱有些保留。

我偏爱混乱的地狱胜过秩序井然的地狱。

我偏爱格林童话胜过报纸头版。

我偏爱不开花的叶子胜过不长叶子的花。

我偏爱尾巴没被截短的狗。

我偏爱淡色的眼睛,因为我是黑眼珠。

我偏爱书桌的抽屉。

我偏爱许多此处未提及的事物

胜过许多我也没有说到的事物。

我偏爱自由无拘的零

胜过排列在阿拉伯数字后面的零。

我偏爱昆虫的时间胜过星星的时间。

我偏爱敲击木头。

我偏爱不去问还要多久或什么时候。

我偏爱牢记此一可能——

存在的理由不假外求。

(陈黎、张芬龄 译)

● 英文版

Possibilities

I prefer movies.

I prefer cats.
I prefer the oaks along the Warta.

I prefer Dickens to Dostoyevsky.
I prefer myself liking people
to myself loving mankind.
I prefer keeping a needle and thread on hand, just in case.

I prefer the color green.
I prefer not to maintain
that reason is to blame for everything.
I prefer exceptions.
I prefer to leave early.

I prefer talking to doctors about something else.

I prefer the old fine-lined illustrations.

I prefer the absurdity of writing poems
to the absurdity of not writing poems.
I prefer, where love’s concerned, nonspecific anniversaries
that can be celebrated every day.

I prefer moralists
who promise me nothing.

I prefer cunning kindness to the over-trustful kind.
I prefer the earth in civvies.
I prefer conquered to conquering countries.
I prefer having some reservations.

I prefer the hell of chaos to the hell of order.
I prefer Grimms’ fairy tales to the newspapers’ front pages.
I prefer leaves without flowers to flowers without leaves.
I prefer dogs with uncropped tails.
I prefer light eyes, since mine are dark.
I prefer desk drawers.

I prefer many things that I haven’t mentioned here

to many things I’ve also left unsaid.
I prefer zeroes on the loose
to those lined up behind a cipher.

I prefer the time of insects to the time of stars.
I prefer to knock on wood.
I prefer not to ask how much longer and when.
I prefer keeping in mind even the possibility
that existence has its own reason for being.

  辛波丝卡



维斯瓦娃·辛波丝卡,波兰著名诗人,翻译家。早期诗歌反对冷战、反对帝国主义、呼唤和平、歌颂党和国家、歌颂新的建设事业,如《存活的理由》,《自问集》,从1957年的《呼唤雪人》开始,题材、主题,形式和风格都发生了较大的变化,呈现出多姿多彩的态势,想像力更丰富,更富于哲理性和思辨性,大多涉及人的生存环境和人与历史的关系,人在历史上和自然环境中的位置等重要问题。1996年瑞典皇家文学院在授予她诺贝尔奖时说:“她的诗歌以精确的讽喻揭示了人类现实若干方面的历史背景和生态规律。”“她的作品对世界既全力投入,又保持适当距离,清楚地印证了她的基本理念:看似单纯的问题,其实最富有意义。由这样的观点出发,她的诗意往往展现出一种特色——形式上力求琢磨挑剔,视野上却又变化多端,开阔无限。”主要诗集还有《盐》《一百种乐趣》《各种情况》《大数字》《桥上的人们》《结束和开始》等。

俊钦说诗:

这首诗语调轻松,用词朴实如话,似是信手拈来,不假思索,实际上诗人曾称她的每一个字词都在天平上量过,这首诗尤其如此。这正是体现了辛波丝卡的基本理念“看似看纯的问题,其实最富有意义”。从头到尾,诗人将自己的价值观和个人趣味娓娓道来,天真坦诚,可爱而又深刻。微妙的语感和丰富的暗示将存在的种种可能性和诗人恬淡从容的人生态度都自然而然地向我们展示,并宣告“生命之多样美好,以及自在生存的权利”,一切众生皆如此,因为“存在的理由是不假外求的”。这首简单小诗的深刻性还在于通篇在谈自己的个人喜好,人道性、社会性、政治性暗含其中,正如有论者指出:“尽管她的‘反讽的道德主义’不那么明显地触及政治问题……但仍持续不断地捍卫个人的地位应有的权利。她的每一首诗都以自己的方式承担同样的使命:捍卫个人的独立性消解强加的一致性;捍卫偶然性消解决定论;捍卫存在的具体性消解抹杀个性差异的时代的抽象性;捍卫例外消解规则;捍卫怀疑的权利消解盲目的乌托邦的自信。(傅正明:《在波兰的废墟上》)”

译文一在语感和用词上更自然更生活化,对于语气的把握使读者如见其人如闻其声,仿佛在日常交谈中聆听对方表达自我。帕斯捷尔纳克曾说“所谓可靠的翻译者只能传达出字面的意思,无法传达语气,而在诗歌中,语气毫无疑问就是一切”。“我喜欢写诗的荒谬甚于/不写诗的荒谬。/我喜欢爱情的非周年纪念/以便可以天天庆祝。”这两句更是堪称经典。译文三“我偏爱”更忠实于原文,其中“我偏爱穿便服的地球”一句,新鲜可爱的形象让人读来眼前一亮,“不仅见出诗人自由的天性,这对当时那个‘穿制服’的波兰社会,又是多么有针对性的一击!(王家新语)”最后点睛之笔“存在的理由不假外求”比前两者都更传神,一语道出该诗的精神。

〖 姜俊钦,西安外国语大学与法国巴黎第八大学联合培养在读博士研究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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