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小彦 顽固的舌头,更顽固的是耳朵

 

五官中,其实耳朵更顽固,小时候听什么,长大就听什么,到老了,一听到小时候的旋律,就会兴奋,一点都没有改变。...



我说人的舌头很顽固,从吃就看得出来,小时候喜欢吃什么,长大了就喜欢吃什么,到老了,还是喜欢吃什么。但是,五官中,其实耳朵更顽固,小时候听什么,长大就听什么,到老了,一听到小时候的旋律,就会兴奋,一点都没有改变。

——杨小彦







顽固的舌头

我发现人的器官中,最早被改造的是舌头。因为几十年过去了,只要吃,几乎是小时候爱好的东西。因为相信饮食是文化,所以总是做文化想象状,以为自己爱吃这件事,就是有文化的事。比如,相当一段时间,基本上拒绝辣菜,拒绝多油的菜。一句话,拒绝湘川体系。自然,朋友中有湘人和川人的,就会抗议,还讥讽粤菜,因为知道我是粤菜迷,说那个东西,味道太淡,没劲。其实,我好就是这个淡,因为淡,食材的特色才能品味出来,是否新鲜,也一进嘴里就立马知道。我有一个朋友是湘人,交往超过三十年,问他哪一座城市最好,他马上说,长沙最好。再问什么菜最好吃,同样,湘菜最好吃。其实,超然食外,作客观状,如我热爱粤菜,他独尊湘菜没有错。原因是,我们的舌头,小时候就改造好的,味蕾细胞里,他装的是辣,我装的是新鲜。
记得很多年前,有记者问明星周润发,最喜欢吃什么,他爽朗地回答:猪肠粉。我一听就入耳,因为我小时候在广州,早餐吃的就是这个猪肠粉。后来,广州恢复布拉肠粉,我同样喜欢。我夫人是武汉人,常怀念小时候的食物,比如热干面、豆皮、绿豆丝,还有米酒。我带她去吃猪肠粉,她一看就不吃,说软软的,没劲。我又带她去吃布拉肠粉,她更不喜欢,说怎么这东西像鼻涕。她这一说,太形象,弄得我有一阵子也不太吃这玩艺了。

渐渐发现,不仅舌头很早就被改造,不同舌头还不能吵架,否则后果严重。潮汕人认为粤东菜最好,顺德人认为他们的才最好,碰到中山人了,两眼一翻,说,哪有我们中山的好吃!其实,湛江人也认为,他们的白切类最好吃。反正,都有理,又都无理。

这么多年过来了,随着经济的改善,人们有了很多改变,服饰、旅游、逛街、购物,以及收藏,可就是舌头无论如何改变不了,小时候喜欢吃什么,老了,还是只喜欢吃什么。想来,这舌头,藏在嘴里的味觉器官,实在太顽固了,顽固到是否真有文化,值得怀疑。


更顽固的是耳朵

我说人的舌头很顽固,从吃就看得出来,小时候喜欢吃什么,长大了就喜欢吃什么,到老了,还是喜欢吃什么。但是,五官中,其实耳朵更顽固,小时候听什么,长大就听什么,到老了,一听到小时候的旋律,就会兴奋,一点都没有改变。比如我吧,小时候只有八个戏听,还是样板,其中几出戏,居然还从头背到尾,尽管走调,尽管南方口音,咬字不准,但并不妨碍有时会哼上那么几句,说上那么几段,动不动就“我家的表叔数不清”,或者说:“哈哈哈,阿庆嫂说起话来滴水不漏,佩服!佩服!”年轻人听着,觉得奇怪,差点要叫急救车,以为我得了幻听症,正在胡言乱语。到了八十年代初,读大学,国门打开,最早听的是邓丽君,她的歌,那种轻盈,那种温柔,那种撤骄,听着听着人就发软。怪不得革命要排斥这样一种声音的风格。站在鼓舞人心的立场,我完全可以理解。只是人不能总是雄纠纠气昂昂的,人性很柔软,一听着软歌,就容易也软了过去,很难回头。



现在是艺术繁荣,新歌手越来越多,风格多样,从软的到硬的,到粗的,到叫的,到吼的,到说的,到混乱的,到胡言乱语的,到不知说什么的,到只有声音爆炸没有旋律的,等等。我不太敢和年轻人去卡拉,一唱,年龄就出来,我总是唱“月亮代表我的心”,听着,也觉得无聊。

这还算好的,是流行音乐。这些年出了很多音乐欣赏大家,听古典,听曲目,听演奏,听指挥,买了机票,全世界追乐队。跟他们一起呆着,我不小心哼了个什么流行的,马上引来整齐的鄙视。看他们的眼神就知道,怎么趣味如此低下!吓得赶紧闭嘴、收声,然后慢慢离场。出来拍一下自己的耳朵,说,这器官长在我的脑袋两边,怎么就这样不给我面子!

(本文由作者授权发布,图片来自网络)



杨小彦

中山大学传播与设计学院副院长,教授,博导;艺术理论家,撰写有上百万字的专业评论,涉及绘画与摄影等领域;著有《艺术史的意义》、《尚扬评传》、《篡图:作为初级历史的艺术批评》等;同时进行油画、水墨等作品创作,其作品富有东方意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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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整理 / 成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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