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益门 便益门的阳春面关爱的不只是味蕾,拯救的不仅是肠胃。

 

如今便益门空有其名,城门早不复存在,只有一条狭窄细长、草蛇灰线般的小街南北迤逦,唤作便益门大街,但此间人就称其为便益门。...



如今便益门空有其名,城门早不复存在,只有一条狭窄细长、草蛇灰线般的小街南北迤逦,唤作便益门大街,但此间人就称其为便益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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便益门
学校大门临着一湾清流,出校门,穿马路,越过一座破旧的小石桥就到了便益门。便益门位于古城东北,古时为方便夜间有急事需进出城的老百姓而设,应该是当局一项便民和人性化举措,便益门之名盖得于此。

如今便益门空有其名,城门早不复存在,只有一条狭窄细长、草蛇灰线般的小街南北迤逦,唤作便益门大街,但此间人就称其为便益门。那会,我们说去便益门其实就是去便益门大街。名曰大街我认为多少有点虚张声势的意味,不过这条街两侧一家挨一家汇集了几乎当年所有的生活内容:剃头店、饭店小吃店、旅店、南北货店、酱园店、茶食店、杂货店、药店、钟表修理店、裁缝店、纸张笔墨文具店、书店,烧饼铺、卤食档、自行车修理摊,浴池、电影院……一应俱全,间或也有三三二二的民居。便益门算得上是一条综合性商业街且接地气、通人间烟火,这般看来或曰大街倒也无啥不妥。难怪我甫入校,有老乡学长便友情相告:有啥短缺可到便益门购置,方便快捷。便益门于我,于当年我们这些莘莘学子真的是十分便利。

初到学校,老师叮嘱:你们是计财系财务会计专业的学生,要好好练字。想想也对,日后我们就是靠登录帐簿吃饭的,所谓账房先生;既是账房又被尊称为先生,不写一笔好字恐难以立足也对不起东家,同宿舍几人便相约习练书法,结伴同往便益门购置笔墨纸砚。

徜徉便益门大街,虽觉陈旧逼仄甚而有些破败,但沿街店铺林立,行人穿流,弥漫着素朴恬淡的生活气息。都是穷学生,舍不得买那成本的书法练习簿,遂折进一家纸张店,一眼相中货架上成捆廉价泛黄的毛边纸,想着回去自行裁折。女营业员见我等每人要一大捆,便用一口俏咯咯、脆生生的古城方言友情相告:“这是烧大钱的!”见我不解,同行的陈华荣同学忙解释道:就是给亡人烧纸用的。对,就是要这烧大钱的!女营业员投过来狐疑的一瞥,姗姗从货架上取过一捆“烧大钱”的纸。这确乎是我的第一次便益门之旅。

“民以食为天”,那会便益门带给我们最大亲和力的还数街上的一家小吃店,该店主营阳春面。阳春面,窃以为算得上是面中雅士,清高逸志,仅凭清汤寡面即征服食客味蕾,其简约清雅,如古曲《阳春白雪》有“和风淡荡之意”(明《神奇秘谱》),大抵也配得上“阳春”二字;它的低价当然也令我们这些穷学生乐意亲近之。学校每天的早点无非稀饭馒头包子,逢周日,早上睡个懒觉,找个食堂已关门的借口,逛到便益门,花上一毛三分钱二两粮票,下碗喷香的阳春面,不亦说乎?

在便益门的这家小吃店吃碗阳春面,是一个美妙和焦灼的过程。店堂内氤氲着猪油、酱油和葱花的混合鲜香,这香味带着挑逗魅惑得腹内馋虫扰攘纷纷。耐着性子随着缓慢向前的队伍挨到柜前,急不可耐向营业员递上钱钞粮票,接过一枚油腻腻的竹筹,直奔灶台,将筹子排于灶台上。大师傅通常批量下面,待灶台上聚集四到六七八枚竹筹不等,便“忽啷啷”搂过一摞白瓷青边大碗,在灶台上比列排开,然后在碗底渐次沾上一坨白玉般的凝脂—猪油,滴入暗红的酱油,撒入翠茵茵的葱花,开锅内舀出一勺滚水,关公巡城,注水如碗,刹那间热雾弥散,飘香四溢。大师傅此刻掀开口径硕大的木制锅盖,但见锅内吐珠喷玉,白浪翻卷;撒面入水,面条与水缠绵浮涌,为防潽溢,也为面条劲道,向锅内淋一到两遍冷水,锅内再度翻滚,面条即可捞起入碗。大师傅傲慢地口呼一个“端”字,众食客躬身依次将面碗端走,于油腻的八仙桌边坐定,抄起筷子,送面入口,香气氤氲里绽放一片“呼啦”吮吸之声。

便益门的阳春面关爱的不只是味蕾,拯救的不仅是肠胃。一个周日的早上,我与老乡学长一平兄结伴同访学校另一老乡Y君。进得Y君宿舍,舍内鸦雀无声,仅见Y君与他的小恋人J姑娘各据课桌一端相对无言。风流洒脱的Y君与小鸟依人的J姑娘平日里如胶似漆、温柔缠绵,乃校园一景,今日里如何这般光景。仁厚幽默的一平兄问候:你们演的哪一出?可吃早饭了?J姑娘娇语嗔道:不饿,气都气饱了!一平兄扯扯我的衣角,自行取过两只搪瓷饭盆对我道:去便益门给他们下两碗阳春面吧。外面正下雨,我携一把伞跟一平身后。

一平兄惦记着冷战兼饥饿中的小俩口,顾不得搪瓷盆烫手,左右开弓,各以拇食中三指紧扣盆沿,负烫款款前行,我撑开雨伞贴身随行。半道上一平兄吃烫不过,手指又酸痛,可沿路没有可供暂搁盆之处,几欲脱手倾盆于地;而我身矮,低了身材颀长的一平兄一头,只得高举雨伞,又恐雨水滴入盆中,努力斜签身子,大半个身形交与那淅沥绵密的雨幕。好不容易捱到宿舍,一平兄几乎将搪瓷盆掷于桌上。最终,阳春面的魅力打破了小俩口的僵局。

便益门大街的南街口有家理发店,掌柜的兼店内首席理发师是个老头,干剃头营生有好几十年了,据说他擅剃光头,凭一把刀就可为人刮出个青皮光亮的脑壳。可惜光头不知何时成了监狱劳改分子的专利,况且我上学那会已是港台风劲吹,留鬓角蓄长发是时尚做派,年轻人理发只是稍加修剪,老师傅那把剃刀多半只有蒙尘的运道。可我那时理发的宗旨是能短则短,意在尽可能拉长理发周期,减少不必要支出。早闻古城之剃头刀是著名三把刀之一,又闻老师傅那顶上功夫,不免起了剃光头之意。老师傅闻听我意,大为惊讶,想不到我这个年轻人倒愿意为他解技之痒,反复询问求证我;我思之再三,来了个折中,决定剃个介于光头和板寸头之间的发式。老师傅虽未用上他那把剃头刀,但依然兴致盎然,兢兢业业地用了几十分钟帮我剃了个准光头,大概头皮上尚覆有不足一毫米长的发。老师傅很敬业且重商业道德,收同样的费耗用了加倍的时间和精力。我在校园一亮相,果然赚得许多眼球,班上有个苏州小女生还冲我直呼“小和尚”;平素与我相交甚熟的华干林老师笑言我可是有什么想不开?华老师是系里的辅导员,当时心想但愿我的一时兴起不要被他上升到“意识形态”的高度。

便益门的大众电影院到了周末便有些门庭若市了,比平日陡然多出的观众相当一部分是我们学校的学生。周末结伴去便益门看电影的多半是一般同学,若是情侣同学断不敢近在咫尺秀恩爱,况且从校门到便益门不过几步路,一路说不上几句知心话儿。学校有时也在该影院包场电影,记得看过的包场电影有《人生》《今夜有暴风雪》《红衣少女》等,在当时都是所谓的引发年轻人思索和反省的争议或正能量作品。

约略二年级上学期,班里来了个本地旁听生,杏眼白肤,安静娴雅,体态秀美而稍显丰腴,颇有古城美女之韵。据说美女舅舅在澳洲开有中国餐馆,伊不日就要赴澳洲继承舅舅事业,出国前先来这里旁听一科《商业会计》。依稀记得美女名月红,姓什么忘了。记不清我是怎么知晓美女自小学习过琵琶的,临近元旦,学校照例要组织一台新年晚会,我便恳请美女到我们的学生民乐队客串增势,她略一迟疑便应允了。排练前夕,美女却离了课堂,曾听她说家住便益门某处院落,一日便与乐队骨干也是我的主力文娱搭档学长褚永宏同学同赴便益门造访美女。凭着记忆,几度逡巡探寻,终访得美女,无奈美女以忙于出国为由,婉拒了我当初的请求。不知她以后是否去了澳洲?还回过便益门吗?

一平兄先于我一年毕业,那年寒假前接到他一封信,力邀我寒假里去他工作的城市看他,我与同学老乡阿建相约一放假即同往。行前,我思忖给一平兄带个什么礼物呢?与阿建一商量,还是去便益门卤水档斩一只盐水鹅最相宜。便益们的盐水鹅皮薄肉厚,鲜嫩香醇,深得附近居民喜爱,我们偶尔也斩来打打牙祭,有时兄弟学校的老乡来访,也会兴头头奔便益们斩上一只回来,借此显现一下真挚的地主之谊。待到一平兄见到盐水鹅,竟有些欣喜,晚间置酒小酌,一平兄说,这里吃不到盐水鹅,难得你们从便益门带来啊。一平兄,如今你还能记起便益门盐水鹅的滋味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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