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小说:模特祝丹

 

灯火通明的大北京,里头有多少个正在马桶边吐个不停的祝丹,又有多少个虽然没吐,但前途未知、满脸是痘的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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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水岸煮妇

1.

我从不知道祝丹的眼睛长什么样,因为我每天看到的她,都是已经戴好美瞳的。

一般大清早醒来,我还躺在床上,就看到祝丹披头散发地坐在桌子前,隐形眼镜已经戴好,开始化妆了。

对于她的化妆,你可不要简单地理解为跟我这种糙女一样,拍个水涂个霜就得了。

有一次观看完祝丹化妆的全程后,我彻底被惊到了。

在那之前,我从不知道一个人的化妆过程可以如此繁琐:

先是拍上四五种不知是什么的水水霜霜一类;

然后是粉底,然后是粉饼;

然后是眼线、双眼皮贴、眼影、修容粉阴影粉高光粉、睫毛液睫毛膏、唇膏唇线口红……

一整套下来,时间已经过去快一小时了。

接下来是弄头发,各种洗吹造型定型后,又快过去一小时了。

再然后是换衣服搭配鞋子包包首饰等等。

等祝丹完全整理好后,已经是一个标准的三线模特的样子了。

那样子跟网上很多什么自拍达人、当红嫩模没什么区别,都是一律仿佛用美图秀秀处理过的白皙小V脸、瘦削身材、长期染烫的头发、不知是真的还是仿版的名牌衣服和包包。

对了,祝丹的职业,就是一名模特。

我和祝丹是合租后认识的,我们合租了这大北京城里一间小小的主卧。

她来自湖南,今年只有22岁,刚从北京一所三流服装学院毕业,家里是普通职工家庭,下面还有一个妹妹。

认识她之前,我一直以为模特是个靠身材脸蛋吃饭、又洋气又赚钱的职业。

认识她之后,我发现模特靠身材和脸蛋吃饭没错。

但是如果说洋气和赚钱,反正每当提及于此,祝丹会先眨眨她那双永远都戴着黑色或蓝色美瞳、粘了翘假睫毛的眼睛,跟着长叹一声道,哎,怎么可能呢,你不了解啦!

我当然不了解,模特的圈子对于普通人来说,不说遥不可及吧,也属于另一个频道,我一个满脸是痘的普通上班族哪能了解。

2.

化完妆收拾好之后,模特祝丹奔波的一天又要开始了。

除了随身的小包外,她总会拎着个大袋子出门去。

里面装着裙子、礼服、泳装、化妆品、简历、名片、一套写真、以及两双至少十厘米高的高跟鞋。

目的地通常是一家车模演出公司、一间准备拍摄样片的婚纱店、一个挂着从没听说过的导演名字的剧组、或是某个号称全国发行量前十八的美容杂志的摄影棚。

祝丹管这些所有的活动,统一叫做“去试镜”。

试镜的过程,也是大同小异。

据祝丹说,一般到达场地,先递上简历,跟着换上高跟鞋和能够显示身材的衣服(譬如泳装);接着会有一个千篇一律冷着脸的人,带一个举着摄像机的人过来,要求你对着镜头摆各种POSE,摆到四肢酸软两眼发黑。

摆POSE的过程中,冷脸们最爱说的话就是,“脸太宽”、“胸太平”、“发际线太高”、“五官不够立体、“法令纹太重”……多数人都在这个过程中,直接被请出门了。

听到这,我无比茫然地问祝丹,发际线是什么?法令纹又是啥?

祝丹瞪我一眼,根本不想搭理我。

她接着说,你知道在菜市场挑菜的感觉吗?我们就是躺在筐里的菜!蔬菜啊!被人从头看到脚,还有人摸摸这,捏捏那。

我伸手摸一把她垫了厚厚海绵的胸罩,嗯,大概知道是啥感觉了。

祝丹一把抓住我的手,狠狠掐了一大把,掐得我差点跳起来,没等我跟她叫唤,她先跟我叫了:我他妈就想这样掐他们一把!知道吗?知道吗!

我不敢言语了。

祝丹说这话时很气愤,眼睛里眨巴出一点泪花,我虽与她无亲无故,也还是很不好受。

那你为啥还要去呢?

为了红呗。

试镜的环节过后,是漫长的等待,用祝丹的话说,那叫“让人想死的节奏”。

有时候是一周,有时候是半个月,才会有人打来电话,通知是否进入第二轮,大多数时候干脆就没有了下文。

她说这也很正常,毕竟北京这么大,模特这么多,除非你已经红了,否则就是几张图片而已,怎么能保证选上的就是你呢?

我又问,那怎么样才能红?

祝丹幽幽地说,我要是知道,不早就红了。

看我无话可说了,祝丹这时候倒是表现出几分接受过高等教育的样子,开始认真地给我分析。

她说你看,有很多模特,赶上了好时候,当全国人民都不知道啥叫模特的时候,她们随便参加了个什么大赛,比如吕燕啥的,长得也不咋地,还不如你妹妹我,就红了。

放到现在,每年模特比赛多如牛毛不说,而且你想想,换了是你,你会看模特比赛吗?

我说咱俩合租这么久,你难道没发现么,我压根不看电视。

祝丹又瞪我一眼,说,所以现在靠比赛红是不可能了。

其次呢,有些人可以演个电影,电视什么的,也红了,那个什么瞿颖,被张艺谋上过一次,哦不对,是上过张艺谋的片子一次,立即就火了吧?

我点头说有道理,除了你这语序有点乱,动词用的有点闹心。

但是——祝丹开始强调,但是,中国这么大,总共有几个张艺谋?张艺谋每年又能选几个人呢?

剩下的路子,就是去各大时装周露脸抢镜头,抢来抢去也没准能红。

可是我这么多年一直想知道,时装周的大门朝哪边开呢?我又怎么才能进去里头走秀呢?别告诉我是买票吧。

说这话时,祝丹正啃着半块苹果——为了保持瘦削身材,那是她的晚饭。

我更加无言以对了,没想到在祝丹美图秀秀的妆容下,居然还有着不错的逻辑。

接下来我俩都陷入长时间的沉默。

最后我问她,那你还做这个职业?

祝丹笑了,假睫毛唿扇几下,抛了个媚眼给我,她说,谁能保证,忽然有一天,红的不是我呢?

那次讨论后,我每次再看到祝丹梳洗打扮,准备去“试镜”的时候,都觉得有种说不出的感受。

虽然祝丹总能零散的,接到一些小型走秀,或是车展站T台的活儿,但每月加起来的收入,也就是基本能维持日常花销的样子。

随着日子浑浑噩噩逝去,在我的印象里,似乎从未有哪个重量级机遇掉落在她头上,也没有过哪个知名的经纪人看上过她。

3.

除了“试镜”外,祝丹还有一项重要的日常工作,那就是美容与塑身。

虽然我已经觉得她的脸基本已经接近一把锥子了,可她还是不满意。

她说人在镜头前会比平时显得胖很多,而脸部的肉又很难减掉,所以她每过一段时间,都需要注射一种“瘦脸针”。

注射瘦脸针似乎是一件很痛苦的事,我经常看到祝丹在出发去美容所之前对着镜子念叨:千万要成功,千万不要打到面部神经,我是靠脸吃饭的模特,我不能面瘫……

每次注射回来后,祝丹都会捂着脸很紧张,因为刚刚注射过的肌肉是僵硬的,她怕几天后恢复不过来,就真的会面瘫了。

保持身材这事,与其说保持,不如说是无休止的瘦下去、再瘦下去。

祝丹身高一米七五,可是体重只有92斤,她还是在不停地说自己太胖了,实在太胖了。

于是她每天的早饭,都只有几片生菜,每天的午饭和晚饭,都只有半块水果。

在没有工作的日子里,祝丹像棵豆芽菜一样,一边在屋里晃来晃去,一边睁着迷茫的大眼睛说,好饿,好饿……

有些时候,祝丹是有机会吃进其他东西的,不过那东西不是别的,是酒。

比如试镜通过了,紧接的环节,往往就是一场酒局。

经纪人会打来电话,通知最终接到活儿的模特们,参加一场由赞助商、企业老板等组成的酒会。

借着酒精的作用,祝丹说,主要是去被摸的——就当喝多了不知道,总不能眼看着到手的活儿丢了吧。

于是很多个深夜,祝丹是一路吐着回来的。

我边给她拍背,边问她,有必要么,不然换个工作吧。

祝丹抬抬头,眼睛翻出来的大多是白色,像一条快死的鱼一样,无力地说,我也不知道,过一天算一天吧。

说不定明天我就红了呢。

我看看窗外的大北京,哪怕是凌晨,外头依然灯火通明华灯璀璨,像永远没有黑夜这码事似的。

里头有多少个正在马桶边吐个不停的祝丹,又有多少个虽然没吐,但前途未知、满脸是痘的我呢。

4.

我与模特祝丹合租的日子里,360天过的像同一天。

她每天瘦脸、试镜、啃苹果、喝酒、吐,我不停地上班,加班,上班,加班。

我俩都曾经一度以为,生活会这样一直下去——每一天都一样,让人靠什么相信第二天会有改变呢?

然而就像世界上大多数的故事都要结尾,忽然有一天,我得到了一份换工作的机会。

虽然薪水基本没涨什么,但新公司在郊区,环境不错,而且提供住宿——这对我来说已经相当于涨了大几百块了。

搬家的前一天,祝丹回来的很早。

我头一次看到她没有化妆,素着颜,也没有戴美瞳和假睫毛,年轻光滑的皮肤上有几粒小小的雀斑。

她用苹果、山楂、冰糖煮了一锅水果汤,很认真地对我说,姐姐,为你送个行,你要记住,我是中国知名模特祝丹哦!

我和祝丹一起喝下了一整锅水果汤,喝完之后,我俩在阳台边聊边吹风。

聊一些家乡的事,一些往事,和一些乱七八糟生活的事。

忽然,祝丹问我,姐,你想不想知道,我有没有被潜规则?

我瞬间又呆了,这话让我怎么接呢。

祝丹哈哈大笑,说姐,我就知道你又要发愣了。

她又朝我娴熟地抛来一个媚眼,说,其实有没有被潜规则,那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我到现在,还没有红。

祝丹说完这话,收起了刚才嘻嘻哈哈的笑脸,换了副认真思考的表情,往外看着外面的北京城。

她脸上的小雀斑,在我们房间里昏黄的灯光下闪了又闪。

我也跟着她往窗外看,看一会灯火通明的大首都夜景,再看看卸了妆后,忽然间让人觉得长得确实很不错的祝丹。

她到底能不能红呢。谁都不知道。

就像虽然大多数的故事都要结尾,但谁也无法预料,各自是怎样的结尾。

还有一些故事的结尾,干脆就是没有结尾。

我在心里说,希望她能早点红。

从那以后,我再没见过模特祝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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