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找书娟（二）_【有脚书橱】

寻找一个叫“书娟”的女人...

聚会过后，有热心的同学建立了班级微信群。如今的微信群很多，但最热闹的总是班级群，毕竟那些曾经拥有的共同岁月，成了可以不停翻炒的情怀，特别是在“怀旧”成为时尚的中年，群里的火热程度比当年上课有过之而无不及。

咱班不是33人吗？怎么群里只有32人？

班长终于考勤了。你看都上了几天课了，现在才发现缺人，当年你可是连迟到一分钟都是要登记汇报的，严肃批评班长，以后每周至少一节课，周六晚上八点至十二点，童鞋们一定要签到，缺课的周一红包补上。

当年谁缺课最多的？看看在不在？

当年缺课最多的就是群主!这个群就是他建立的，你们说在不在？

群主立马发了个得意的表情。

不在群里的是书娟，那天她也没有来参加同学会。长林浮出水面，简单解释。

那天聚会还有人没有来?不是说一个都不能少吗？我还以为全部人都到齐了呢。从幼儿园到大学的同学聚会我都参加，还真没有一个聚会能够做到“一个都不能少”的，多难得！

赶紧呼叫三丰，这次同学会是三丰组织的，缺了人向他要去！

我很少在群里发言，但是一直都关注着聊天的内容，也期待着哪天书娟会出现在群里，或者有同学会主动谈及书娟的情况，但是大家似乎真的已经把她遗忘了，若不是班长心血来潮要考勤，其他的同学根本就不清楚少了一个人。

大学四年，许多的事情可以被遗忘，如果被遗忘的是人，该是多么难受的事情？大家纷纷跟我说，要我把书娟给找回来。我说行，一个都不能少，就是天涯海角，我都要把她给找回来，你们就等着她上来给你们发红包吧。

我找了公安局的朋友，很快就查到了书娟工作的单位，是河南南阳的一所实验小学。消息来得有点突然，没有料到真要找一个人，也并不是什么困难的事情，即使你远离网络，你也无法做到真正的与世隔绝。更没有想到的是，书娟竟然做了一名小学教师，这是她的理想吗？也许是吧，做小学老师多好，整天跟小孩子打交道，人可以活得简单和纯粹些，像她那样安静的人，应该是最合适的职业。书娟已经离我很遥远，生活的残忍在于它总能把你努力想要留住的东西，以老鼠偷米的坚韧，一点一滴的从记忆深处，逐渐掏走！

大三那年，我们班获得了全省高校文明标兵示范班级，学院奖励了一笔钱，那是我们班级唯一一次外出旅游。上车的时候，我看到书娟独自坐在最后一排的座位上，我鼓足勇气坐到了她的旁边，但是却因为紧张，心跳加速半天说不出话了，整整两个多小时的车程，我竟然想不起我们到底聊了些什么，那次是我们单独相处时间最长的一次。更多的时候，是在课堂上，我坐在她的后面，看着她那乌黑发亮的头发，陶醉于她的一举一动，打发着无聊的课堂。每当晚自习的时候，我总是在课室，或者图书馆寻找她的身影，我不敢靠的太近，还得装成好学的样子，拿出一本根本就看不进的书，享受着和她一起的时光。有时，窗外下雨的时候，她总是望着窗外发呆，整晚的发呆，我就在她的不远处，整晚的望着她，发呆。无论阴晴，我总是在包里放着一把伞，我一直期待在上学或者放学的路上，突然就下起雨来，书娟碰巧没有带伞的时候，我就名正言顺的过去，为她遮风挡雨，然后在靠近她，拉近彼此之间的距离。直到毕业，我也没有等到这样的机会，天总会下雨，也有在放学或者上学的时候下，总有一些女同学没有带雨伞，但不是书娟。大学四年，我找到了男生获得爱情的捷径，却没有实现拉近和书娟的距离。

我向单位请了年假，踏上了寻找书娟的征途。

飞机在云端翱翔，我的心情也跟着在空中徜徉。当我突然出现在她面前的时候，她会有怎么样的表情？我早就想好了见面的理由，二十周年庆，一个不能少，我是代表全班同学来寻找她的。然后，我要约她到一个安静的咖啡馆里，好好地说说那些过去没有说过的事情。她也许有些老了，头上肯定已经有了白发，做孩子王，平时要操的心还真不少，楠楠的班主任才不到四十吧，已经面容苍老，两鬓白发生。她肯定会变胖了，读书的时候，就特别的瘦，每当刮台风的时候，我总担心她是否还在路上。中年发福对她来说，是好事，必须多长点肉，才能够经得起风雨啊！小曼的身材十几年都没多大的变化，她一直保养得很好，对自己克制得很成功，全世界都在满心欢喜造二胎的时候，她却给了我一个非常绝望的答案：你想都别想，再生一个小孩，我这辈子就垮了。我不知道，离婚对于她来说，算不算也垮了呢？

下了飞机，还不到十一点，我打算等中午放学的时候才去找她，免得碰到她刚好有课，无法细聊，中午有两个多小时的休息时间，我们可以好好的聚聚。我必须先找好聚会的地点，这样的话，即使书娟有任何的犹豫，也很难找到合适的借口。我叫的士司机先送我到离学校最近的咖啡馆，刚好离学校不到一公里的路程。学校放学的钟声能够清晰地传到咖啡馆，我连忙往学校赶去，恰巧放学的时候，校门口一片混乱，有三四个女老师站在校门口维持家长接送小孩的纪律，我不禁怦然心动：书娟也许就在这里！越来越近，却失望了，纵使书娟变化再大，我也是能够一眼就认出来，这点我是充满自信的，书娟并不在校门口。

我耐心地等放学的学生都走了之后，才问门卫室的大爷，我说我找书娟。

大爷说：你说的是于书娟于老师吗？

我连忙说：就是于书娟老师。我的心怦然直跳，无法控制内心的激动，终于找到她了，分别了二十年，我们终于可以见面。

大爷说：于老师离开这里好几年了。

我一怔，半天没反应过来，口不择言地问：你知道她去哪里了吗？

一个学校保安，怎么可能知道离职老师的去向？

我怎么知道？我只管看门，哪管得了教师的流动呢？

我急忙说：我可以找校长吗？我大老远的过来找于老师，就是想知道她的下落。门卫不知道，做校长的不可能不知道书娟的下落。

不瞒您说，我在这学校做了二十多年的保安，于老师在这工作了十年，我看着她结婚生小孩，她走的时候，跟谁都没有打招呼，如今的校长还是我的大侄子，就连他也不知道，你找他也没有用。

我呆呆地站在学校的门口，不知该何去何从，满怀期待的心情，瞬间幻化于人来人往的尘世，直落冰底。我很后悔，为何不早点来找书娟？非得要“一个都不能少”的二十周年庆？只要再早几年，我就可以和她在此相逢。

我返回咖啡馆，重新找了个靠窗的角落，远远的望着书娟曾经工作的地方，看着咖啡馆外人来人往的人群，这是去学校的必经之路，就在几年前，只要我坐在咖啡馆里，我每天都可以看到她的身影。午饭时间，咖啡馆除了我之外，只有一对小情侣，老板娘是个三十来岁的女人，她来到我身边，在我的对面坐了下来，说道：走了又回来，看你心神不宁的，该不是在等人吧？

我说我在找人，找一个叫于书娟的老师，曾在前面的实验小学做老师。

老板娘一愣，意味深长地望着我，过了好久才说道：一看你就知道是个有心事的人，咖啡都喝了好几壶了吧？你算是找对人了，我男人就是实验小学的老师，跟于老师曾经是同事，于老师已经调走好几年了，你当然找不到，不过，她的前夫也在这间学校教书，你可以尝试找她的前夫打听于老师的下落。

她离婚了？我不禁很吃惊。

老板娘说：她就是因为婚姻问题，所以才离开这间学校的，我的咖啡馆也开了十几年，很少见到夫妻两人一起上下班。听我男人说，他们当年的结合就有点奇怪，于书娟刚来这工作不到两个月，就结婚了，之前彼此也不认识，工作的两个月也没有拍拖的传闻，然后就结婚了，接着就有了小孩，这么多年来表面上看起来也就是同事关系而已，要不是后来闹离婚，书娟私自离开岗位，大家还真的忘记了他们竟然是夫妻。

我说：于老师的前夫怎么称呼？

老板娘一拍脑袋，抱歉地说：你看我，糊涂得连名字也忘记告诉你了，他叫宋小松，是实验小学的数学老师。这样吧，我看看能不能叫我男人约他过来，你们可以在这里见见面。

我连忙表示感谢。

老板娘开始给他的男人打电话，没聊上两句，就做了个OK的手势。

从学校到咖啡馆，步行也就几分钟的路程，即将要和书娟的前夫见面，心中还是有些忐忑。同时，竟也感到莫名的喜悦，书娟离婚了，她是自由的！她不再是有夫之妇，她可以重新选择她自己喜欢的人！这对我来说，绝对是喜讯，此行不远千里的寻找，不就是为了深藏于心的不甘和渴望吗？

走进咖啡馆的男人让我有些惊讶：这个人竟和我有些相似，他比我要矮些，模样很相像。他的步履有些沉重，面容憔悴，似乎藏了不少的心事，此时的咖啡馆，只有我一个客人，他进来的时候看着我，犹豫了一下，还是向我走了过来。

我连忙起身，一边示意他坐下，一边打招呼：我是书娟的大学同学，今年是我们二十周年聚会，这么多年来，她从来没有参加过同学会，也没有同学知道她的联系方式，同学们都挺想念她的，所以大家就委托我查找她的下落。

宋老师定定的望着我，对于我们的长相相似，似乎也有些惊讶，他并没有坐下的意思，他看着我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道：书娟死了！

我手中的杯子砰然落地，咖啡撒得到处都是，我猛地向前抓住他的肩膀，喉咙哽咽，哭丧着脸问道：书娟是怎么死的？

宋老师一把将我推开，显得很不耐烦地说道：死了就死了，怎么个死法还不是死？你是公安局的还是什么人？我看可不是她的同学那么简单吧？

我顿时无语，只觉得天地不停地旋转，跌坐在座位上，半天说不出话来。宋老师走了，我的脑海一片空白，悲痛从心底汹涌而起，我在不停地责怪自己，为什么不早点来寻找她？整整二十年，人生能有多少个二十年？十年前我就应该来，如果让我早点找到书娟，她也许就不会死去，婚姻的不幸肯定带给她巨大的打击，也许就是夺去她生命的罪魁祸首。假如我能够在她婚姻不幸的时候出现，我一定能够给予她想要的生活，我不会一再错过，让自己终生遗憾！可惜人生并没有假如，生命从来不需要彩排，亦不能重来！

我在群里告诉同学们：书娟死了。整个群顿时轰炸开来，大家都惊叹不已，所有的女同学都开始哭泣起来，显然是无法接受这样的事实，怎么会在人生盛开得最灿烂的时候就嘎然而止呢？甚至不少同学给我打电话要亲自求证，我的心情糟糕透了，一个电话也不想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