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河岁月（四）：巫峡云梦

最初的发掘单调而沉闷，乡民无非就是照着要求挖挖刨刨，做做停停，工地上总是叮叮当当，那时总觉得初秋的每一天都格外炎热、格外漫长。

午后太阳热辣，实在不宜户外劳作，于是获准饭后休息一阵子，有天洗脸的时候随口问房东夫人，这水怎么这么冰凉、这龙头怎么从来不关？说是山涧里引下来，不用关。

顺着水流果然在屋后找到一条山涧，清冽、湍急，蜿蜒曲折，声如奔马，最后汇入涛涛长江，再无音讯。溯溪而上，则是大大小小的瀑布，白练一般，长长短短，水汽升腾，响若惊雷。

山涧的两边依然是无边无际的橘子林，正是橘子熟透的时候，层林尽染，淡抹红妆。

九月艳阳天里，再没有什么比摘几个血红的柑橘、钻进缎子般的瀑布里更让人愉悦了，更何况一群落拓的少年？

都是看着庐山升龙霸长大的儿郎，站在飞溅的水花里，一掌一掌的劈风破浪，心神激荡。

极目远眺时，对岸山气氤氲，恍如一梦。

山河岁月（五）：初露峥嵘

日子过得时快时慢，白天整日里和乡民一起挖土，夜里不是打扑克、就是喝几口两元一小瓶儿的沱牌曲酒，只记得那酒的瓶子像一个个小手雷，又借着微醺，翻几页唯一带着的书籍 - 一本六级单词书，随即昏睡一场，夜色苍莽，窗外江水轰鸣不止。

土越挖越深，四周的土堆也越垒越高，午后的太阳偶尔会照不进探方里，四下只有沉默的乡民，低语的同学，还有喋喋不休的漫山蝉鸣，时有风来，恍惚有些悄怆幽邃。

终于有一个下午，我至今还清楚的记得那是一个阴天，探方里忽然传来惊诧的声音，我赶忙跳下来，原来是个挑着泥土的乡民，脚下泥土突然陷落，塌出一个黑魆魆洞来，不禁暗笑他们大惊小怪，不过就是什么獾子之类挖的洞穴罢了，山里人家不是应该常常见到么？

“是个盗洞。”耳旁有人喃喃的说，是闻讯而来的指导老师。

山河岁月（六）：奠基之礼

盗洞？我脑子不够用了。

“盗洞的意思就是这附近可能有墓葬。”老师朝我叹了口气。

我仿佛听到耳朵里嗡的一声，忙活了好几周，都快打出一口井来了，连个鸟毛灰都没发现，这个盗洞竟然成了个利好消息。整个工地，只是数周前在相邻的一个探方的浅表地层发现一个小得可怜的灰坑。

灰坑，是古代生活垃圾堆放处的考古学术语。

说起那个小小的灰坑，其中只发现两片支离破碎的瓦片，覆盖在一具细小的骸骨之上，因为此处地层被多次破坏，又或许是历代乡民在这片贫瘠的土地上进行过太多次的作物尝试，只能大致猜测那具骸骨或许早于周代，其时房屋动工时，有种奠基之礼，列位看倌呵，却千万莫要以为如同现时开工破土那奠基典礼一般 --- 三两个领导朝一块披红挂彩的石碑铲几抔黄土，再拍几张照片…上古之民，奠基之时往往以婴童为牺牲，置于柱础之下，血腥至极。

所谓文明，无非就是人类与自己无比顽固的动物本性纠缠不止，永不将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