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的三层梦想

 

天朝脱离不了奴化,国人奴性是天性...

他们的三层梦想
我记得有一栋教学楼叫曾陈式如希望小学,当然了,这看起来是个病句,但是确实如此。这栋教学楼所在的小学一直没叫过这个名称,我们只是看见新建的三层的教学楼上面有这几个大字,鎏金行书,闪耀了三百多张灰扑扑的稚嫩的脸。我们很少看见过白色的楼,这栋楼竟然就是白色,我们忍不住想去摸她白的发亮的皮肤,瓷砖上我们可以第一次感受一种莫名的凉气,这股凉气黄色的土地没有,快要倒塌的两层的老教学楼——包括寒冬时破玻璃窗透进来的干燥冬风——也没有。我们的小学叫做果化小学,曾陈式如?我到现在也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我很久没有故弄玄虚地语重心长地说很长很长的话了,说多了自己都嫌丢人,只是常常会听见戏谑地玩笑新社会的声音,这个新社会给我们分发了一些大小不等的石头,这个新社会里喇叭声高亢,号召我们将石头带到最远那座山上,那座山隐在云端,我们被告知,那里所有的石头,都是金的。因为看不见,所以他们都觉得很可笑,当然,他们之所以有笑的资格,是因为这个社会给了他们拿石头的权利。

可以触摸这白色瓷砖的这三百多张灰扑扑的小黑脸,分到的是最小的石头。我们这些分到最小石头的人,最感谢这个新的社会。

因为走在最后面,前方是数不清的人头攒动,我们相信那座山就在不远的地方。

我一辈子都忘不了香港老板——原谅我,这栋楼的投资者(应该是捐赠者),我们不知道叫什么名字,我们说,是香港老板钱多的用不完,拿来建学校——香港老板来到的那个下午。

那个下午风好大啊,吹的我们嘴也张不开,步子也迈不动啦。但是我们小拳头大小的心脏砰砰砰砰的跳,我们要拿着从邻村小学借来的大鼓,要和邻村小学借来的腰鼓手一起去欢迎欢迎热烈欢迎我们的大恩人香港老板,拿出十万块钱来给我们建一栋教学楼的香港老板,我们想看这个可以买下我们整片天空可以填平我们所有沟壑的疯狂富豪长什么样,我们想知道沐浴了回归祖国母亲怀抱春风的香港人是不是亲热的像亲爷爷一样,我们想看见所有来的男人和女人,我们不想看小孩子,怕他们多才多艺,让我们从心里彻底被打倒。

总之,我们想看。我们三百多人在排演了两天之后,在学校的山下,在老师的指挥声中,在生硬的黄色大风里,在那片沙石铺就的车路边。我们在那里等,我们站在那里等,我们意气风发地站在那里等。

我们完全可以等三四个小时,如果中途准许尿尿,我们还可以等到夜晚,我们没有蚊虫可怕动物凶猛的概念,我们也不懂得夜空寂静星光璀璨,但我们可以等,我们就是这样一群孩子:在这个小山村里,我们什么都可以做。白发苍苍眉目慈祥的香港老板只让我们等了两个小时,这两个小时里我们几乎是幸福的,我们可以看到远处白色的几辆轿车爬过来,这是香港老板确定无疑,镇长下来巡视的车都没有这么多这么白,这是香港老板,确定无疑。

我们欢呼。

我们真的好兴奋,我们从看见白色开始按照预定的节奏鼓掌,我们说欢迎欢迎热烈欢迎,我相信那一刻车里的人没有我们幸福,我们真切的想要谢谢他们,我们不知道怎么办,只有老师告诉我们,你们要大声地用普通话喊:欢迎欢迎,热烈欢迎。于是我们是幸福的了,在两个小时之后的那短短几分钟内。

写到这里我不想再往下说太多,其实准确地说,我所说的,我也都不想说。我不希望这是换来带一分同情惊讶的唏嘘,相反,我觉得那是一道闪电般的光亮,我们真切地感受到过满足。以至于多年后我在网上看见一篇站在人性高度的新闻报道“捐赠者来校视察,学校安排学生夹道欢迎”,讽刺“种种行径,是在体制内奴化贫困地区的孩子们”时,心里大惑不解。

如果这是奴化,这样的奴化至少可以把破玻璃换成新玻璃隔开吹秃了山头的北风,这样的奴化比奔走呼号来的实在,而那些人之所以有挑肥拣瘦的闲心,是因为他们不知道,他们现在所有的,还有数不清的灰扑扑的脸,做梦都不敢想。


    关注 路漫漫


微信扫一扫关注公众号

0 个评论

要回复文章请先登录注册

奴化 相关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