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孩子6 童话这样读可能更好

坦荡荡，快乐就快乐，悲伤就悲伤...



你吃过晚饭，攀在书架上瞅，抽出几本，向我喊：“给我讲书吧。”

我问：“要读哪一本呢？”

你说：“《快乐王子》。”他伸出一根指头，按在封皮上，一字一句读：“快——乐——王——子——。”

我翻开，薄薄几页，故事有印象，我小时候你奶奶——我的妈妈讲过。我每天晚上都要听故事，妈妈买了《365夜》，每晚讲三个。记得这书里汇集了各国童话，《青蛙王子》、《灰姑娘》、《白雪公主》、《宝葫芦的故事》等等。《快乐王子》应该也是那本书里的。

“快乐王子浑身披满金叶，两只眼睛是蓝宝石做的，宝剑上嵌着美丽的红宝石。”我读出来。

“金叶子是黄金做的树叶，你看这男孩身上黄黄的，闪闪发光，是黄金。黄金能换钱，钱可以买东西，比如酸奶，巧克力，还有小汽车。蓝宝石、红宝石也能换很多钱。”我知道后面王子要周济穷困之人，先给你解释。

“快乐王子站在高处，每天都能看到城市中穷苦的人，他心里很难过。”我继续读，又补充：“‘穷苦’是什么意思？比如你饿了，但没有东西吃，冷了没有衣服穿，这就是穷苦。”

你若有所思。我又说：“‘难过’是什么意思？”

你疑惑道：“不知道啊。”

我说：“比如你看到我饿了没有东西吃，冷了没有衣服穿，你就不舒服，是吧。”

你说：“是的。”

“奶奶上次摔倒了，你也怕，是吧。”

你说：“是的。”

我说：“不舒服，怕，就是难过。那你看到小姐姐摔倒了，难过吗？”

你说：“不——难过。”

我说：“你摔倒了，会疼，会哭。别人摔倒了，也是一样的。你把别人当作我、奶奶还有你，你就会难过。你看，快乐王子也是因为不认识的人而难过。”

后面的故事简单直接——王子让燕子将他身上值钱的东西都送给穷人，穷人存希望，燕子被冻死，王子被推倒。

你愣了一下，又跑去饭桌边找吃的。我小时候听这故事，情节轮廓记下了，心中无甚悲伤，现在却难过极了。

“为什么难过？”我站在身外问。一开始，我就知道这是童话，是假的——塑像怎么会有感情？怎么会流泪？蓝宝石红宝石金叶子做装饰，不早就被偷了？——可就是难过。

我明知道这是无用的——施舍就能让人变好？苦难之多，救济不尽。宇宙中性，无道德。——可就是难过。

再想想，“为什么难过”这问题不重要。快乐和悲伤都不拐外抹角，这是童话。喂一颗糖，就笑；被打了，就哭。遇见幸福，畅快，看见悲伤，流泪。这是孩子的直觉。好的童话，是以孩子的直觉写作。

飞机大炮，尔虞我诈，胜者为王，这是成人事物与规则。八十年代的国产动画片好，因为是给孩子看的。葫芦娃，黑猫警长，故事情节简单清爽，只是讲好人战胜坏蛋（正义战胜邪恶），孩子爱看。黑猫警长的续集，引入外星人，讲成人世界的阴谋论，不好看了。连你都说要看老版本。

获奥斯卡最佳动画长片的《头脑特工队》，也是孩子直觉。讲青春期儿童的情绪波动，最终告诉孩子，正视情绪——忧忧与乐乐和睦共处。人不是都处于快乐之中，这不比每天提“正能量”，有人味儿的多？人味儿，可以说是“孩子气”。没有人味儿的言语，就是口号。你见过孩子每天喊口号吗？

童话，动画片，要坦荡荡，快乐就快乐，悲伤就悲伤，而不去想要压抑快乐，要忍受悲伤。即使现实世界大多是后者，可为何要让孩子一开始就承受？或者说，不给他们一个可能性呢？

因此，即使童话都是大团圆，我也喜欢——快乐王子和燕子最后为天使所救，幸福生活在天堂。可以去统计一下动画片、童话的故事结局，大多都是圆满的。

但我不会告诉你，圆满是行善的回报。王子帮穷人，想过回报吗？燕子帮王子，想过回报吗？他俩死了，会因他们行善，而不被遗弃，遗忘？只有天使惦记他们，天使是谁？反正不是人。

平日和你讲，要替人着想，帮助别人，从不讲这样做对自己有什么好处。做与不做，只与自己有关，千万不要寄予自己行为任何意义。

童话也是如此。童话有什么意义？《快乐王子》的作者是王尔德。百科里大把对这个童话意义的解读，我看不下去。什么批判当时社会现实，反映资产阶级的堕落无情等等，总要给童话这么多“意义”。

我不知道王尔德的本义是什么，我觉得看童话，“触动”是首要的。王子因他人穷苦而流泪，感动；有燕子做知己，羡慕；穷人存希望，欣喜；王子和燕子俱死，难过。

王子有人心时，生活在宫中，不见世态炎凉。王子被立为塑像，安上铅心，反而可流泪。看不见，如何敏感？不敏感，如何作为？童话本身，是让人敏感。孩子喜欢读，因为孩子敏感，越读越敏感，这敏感或将终生存在。成人读不进，因为成人不以为然——迟钝，忘记了童话，或从小就没读过童话。

“人生好在无意义，这样可由每个人赋予自己人生意义。”探究童话的意义是索然无味的，童话本身能成为人生的一种意义。

以后你长大，也更有力量了——身披金叶子，宝剑上有红宝石，眼睛是蓝宝石——他帮助别人。受者说：“你真是善良的人，受过很好的教养。”你只是笑道：“快乐王子也是这样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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