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阳明全集》读书札记(九)知行合一解

 

◆ 来书云:“人之心体,本无不明,而气拘物蔽,鲜有不昏。非学、问、思、辨以明天下之理,则善恶之机,真妄之辨,...



◆ 来书云:“人之心体,本无不明,而气拘物蔽,鲜有不昏。非学、问、思、辨以明天下之理,则善恶之机,真妄之辨,不能自觉,任情恣意,其害有不可胜言者矣。”

此段大略似是而非,盖承沿旧说之弊,不可以不辨也。夫“学问思辨行”皆所以为学,未有学而不行者也。如言学孝,则必服劳奉养,躬身孝道,然后谓之学。岂徒悬空口耳讲说,而遂可以谓之学孝乎?学射则必张弓挟矢,引满中的。学书则必伸纸执笔,操觚染翰。尽天下之学,无有不行而可以言学者。则学之始,固已即是行矣。笃者,敦实笃厚之意。已行矣,而敦笃其行,不息其功之谓尔。盖学之不能以无疑,则有问,问即学也,即行也。又不能无疑,则有思,思即学也,即行也。又不能无疑,则有辨,辨即学也,即行也。辨既明矣,思既慎矣,问既审矣,学既能矣,又从而不息其功焉,斯之谓笃行。非谓学问思辨之后,而始措之于行也。是故以求能其事而言谓之学,以求解其惑而言谓之问,以求通其说而言谓之思,以求精其察而言谓之辨,以求履其实而言谓之行。盖析其功而言则有五,合其事而言则一而已。此区区心理合一之体,知行并进之功,所以异于后世之说者,正在于是。

今吾子特举学、问、思、辨以穷天下之理,而不及笃行,是专以学、问、思、辨为知,而谓穷理为无行也已。天下岂有不行而学者邪?岂有不行而遂可谓之穷理者邪?明道云:“只穷理,便尽性至命。”故必仁极仁而后谓之能穷仁之理,义极义而后谓之能穷义之理。仁极仁则尽仁之性矣,义极义则尽义之性矣。学至于穷理至矣,而尚未措之于行,天下宁有是邪?是故知不行之不可以为学,则知不行之不可以为穷理矣。知不行之不可以为穷理,则知知行之合一并进,而不可以分为两节事矣。夫万事万物之理,不外于吾心。而必曰穷天下之理,是殆以吾心之良知为未足,而必外求天下之广,以裨补增益之,是犹析心与理而为二也。夫学、问、思、辨、笃行之功,虽其困勉至于人一己百,而扩充之极,至于尽性知天,亦不过致吾心之良知而已。良知之外,岂复有加于毫末乎?今必曰穷天下之理,而不知反求诸其心,则凡所谓善恶之机,真妄之辨者,舍吾心之良知,亦将何所致其体察乎?吾子所谓“气拘物蔽”者,拘此蔽此而已。今欲去此之蔽,不知致力于此,而欲以外求,是犹目之不明者,不务服药调理以治其目,而徒伥伥然求明于其外。明岂可以自外而得哉?任情恣意之害,亦以不能精察天理于此心之良知而已。此诚毫厘千里之谬者,不容于不辨。吾子毋谓其论之太刻也。

解读:顾东桥信中说,人的心体,本来没有不明的,但受到气的拘束和外物的蒙蔽,很少有不昏聩的。不通过学、问、思、辨的修养工夫来明辨天下之理,就不会自己认识到善恶真假的区别,因此就会肆意妄为,害处很大。这里顾东桥提出的还是宋儒的变化气质之说。阳明先生认为只通过“学、问、思、辨”穷理,而不提“行”,还是落在了旧说法的窠臼里。

阳明先生认为,不仅“学问思辨”是在学,“笃行”也属于学,没有只学而不行的。比如学孝道,必须去为长辈服务劳作,认真奉养,践行孝道,这才能叫做学习孝道。没有空谈孝道就算是学孝道的。学射箭就得拉弓射箭,学写字就得铺开纸,拿起笔蘸墨书写。天下所有的学问,没有不实践就能说是在学习的。学的开始已经是行,也就是实践的开始了。笃是敦实笃厚的意思,已经开始实践的意思就是老老实实一心一意的去做,不要停止用功。学习的时候不可能没有疑问,有疑问那么就会问,问就是学习,那就是行;有了疑问就会思考,思考是学习,也就是行;有了疑问,那就会有辨,辨也是学习,也是行。辨识明了了,思考慎重了,疑问反复分析了,已经能学习了,同时还坚持不懈,那就是在坚持实践。不是说在“学、问、思、辨”之后才开始实践。因此,从能做某事角度叫做学,从解决自己的疑惑的角度叫做问,从通晓事物的道理角度叫做思,从使自己的洞察力更加精细角度叫做辨,从实际做到某事角度叫做行。从修养工夫的角度看是五个方面,合起来其实就是一件事。这就是心、理一体的道理,知行合一的修养工夫。与后世说法的不同之处,正在于此。

顾东桥专门提出“学、问、思、辨”以穷理,也就是知晓理的终极意义,但没有提到“行”,是认为“学、问、思、辨”是“知”,没有“行”也能辨明理的内涵。天下没有不“行”就能学的人,没有不“行”就能辨明理的内涵的人。明道先生(程颢)说,只要能知晓理的终极意义,就可以说探究到了性和命的终极意义。因此,必须仁到仁的极点,才能知晓仁的终极意义;必须义到义的极点,才能知晓义的终极道理。仁和义到了极点,才能谈得上知道了仁和义的终极意义。人不可能都开始探究理的终极意义了,但还没开始“行”。因此,没有“行”,不能称之为“学”,不“行”更不能被称为穷理。这样,人们应该知道知、行必须合一,不能分为两件事。天下万事万物的理都与我心之理相同,主张必须从天下万物角度穷理则是认为自身的良知不足,还需要向外边求取。这样,又把心和理分开为两样事物。通过学、问、思、辨、行所达成的成果,即使人我差异很大,别人做到了一百我才做到一,但修养到了最终,也就是“尽性知天”后,都是探究到人心的良知而已。良知之外,完全没有其他东西存在。如今人们要穷理,想知道真假善恶的标准,不向自己的心上探究,又要去哪里探究呢?顾东桥所说的“气拘物蔽”,拘和蔽的都是这个心而已。现在想去掉这个“蔽”,不知道在心上下功夫,反而向外求,就像眼睛不好的人,不想着喝药调理治眼病,反而想从外部求来一个让眼睛好的东西。眼病怎么可能因外物而不治而愈呢?任性,放任自己的感情,也是因为不知道天理就在人心良知之中。这里的差别,差之毫厘失之千里,不得不分辨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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