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与火之歌人物月旦评

是非成败转头空，成败可以不计，是非不能不论。...





《冰与火之歌》（A Song of Ice and Fire）是一部人性刻画至为深刻的奇幻小说（Fantasy Fiction）。自九六年问世以来，作者乔治·R·R·马丁（George Raymond Richard Martin）已陆续写了二十余年，按其声明之计划，尚有两卷未完成，可谓“一代之伟业”。

近日，以其著改编的热门美剧《权力的游戏》（Game of Thrones），根据“一年一季”（one season per year）的原则，在无原著参考的情况下，大胆制作推出新剧集，似乎宣示其情节之发展，及人物之命运，将与原著有异。

此举必然“部分影响”马丁老爷本身创作，幸与不幸，或未可知。然笔者以为，剧集与原著即使“分道扬镳”，也是为“冰火世界”增加了另一种可能性，于我等看官而言，倒也更添情趣。譬如金庸小说，多种版本并行于世，许多角色的命运也颇为不同，不也增加了“金迷”们的探究之乐吗？

何况万变不离其宗，所变者亦仅系情节，人物品格之高下、性格之定型、价值之判定，当不会有大的偏差。且在人物塑造方面，剧本大体上还是忠于原著的。

今日试以倪匡先生议论金庸人物之笔法，品评该剧之诸人物。

未知可否，尝试之耳。

艾德·史塔克（Eddard Stark）

北境之主，铮铮铁骨。

子帅以正，孰敢不正？于家人慈，于朋友义，于国事忠，道德无亏，本是上上人物。然其智识短浅，不谙理政之道，不懂权谋应变，虽能勉强镇守一方，忽临中枢要职，立时捉襟见肘。

其身陨而成“五王之乱”导火索，虽非其过，亦因性格冲动所致。常言道，“事以密成，语以泄败”，设其以宰辅之尊，设计府兵先行拿下兰氏一族，何至于此？且其前任殷鉴不远，如此孟浪行事，实在匪夷所思！

事败受擒，祸及家人，累及天下，终追悔莫及。其以宁折不弯之性格，忍辱以求家国平安，英雄落魄，亦令人唏嘘。

艾德·史塔克是上中人物。

凯特琳·徒利（Catelyn Tully）

凯特琳·徒利是中下人物。

为妻不贤，单凭老相识“小指头”片面之词，拘禁“小恶魔”，激怒“弑君者”，致使夫君陷入极被动之局面。

为母无教，其子年少而血气方刚，不能导其以大局为重，未知监护之责何在?

其眼界之狭，心胸之窄，枉为贵族之女。

至于原著中此女复生而为“石心夫人”，属于“神仙”一路，不是人也，恕不复论。



丹妮莉丝·坦格利安（Daenerys Targaryen）

“小龙女”自诞生之日，一路艰辛，步履蹒跚，受尽人间磨难，然始终保有良知，不改赤子之心，殊为不易，可见其本性纯正，素质极高。虽是奇人有奇遇，然无良臣善谋之，久未能形成气候。谁曾想天缘际会，“小龙女”得遇“小恶魔”，恰似刘备之遇诸葛，得其襄助，当如龙入大海，前程不可限量。

目前的丹妮莉丝，尚缺火候，只可算上中人物。



劳勃·拜拉席恩（Robert Baratheon）

揭竿而起，“一锤定天下”的青年劳勃，当之无愧是上上人物。开国后不思进取、荒废朝政、纵欲狂欢，而为岁月消磨了全部意志的中年劳勃，至多是中中人物。



詹姆·兰尼斯特（Jaime Lannister）

“弑君者”是一个本性被压抑的人，原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下下人物，经历断手之难，人格得以蜕变，其后力行善事，庶可稍赎前罪，乃成中上人物。



塔斯的布蕾妮（Brienne of Tarth）和瑟曦·兰尼斯特（Cersei Lannister）

美之所在，虽污辱，世不能贱；恶之所在，虽高隆，世不能贵。

布蕾妮面容丑陋，无丝毫红颜之色，却被人戏称为“美人”。其为人慷慨侠义、轻死易发，无论骑士之术，抑或骑士之道，在整个维斯特洛，没几个男人能及得上她。

反观瑟曦，虽丽质天生，且贵为皇后，内心却阴险恶毒，为权力彻底腐化，已近于禽兽境地。其为人色厉内荏，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终遭人轻贱唾弃，究其本质，不过一村野泼妇耳！

无怪乎觉悟后的“弑君者”，对布蕾妮更为认同。

布蕾妮是上上人物。

瑟曦是下下人物。



史塔克五兄妹

史塔克家族（Stark House）是七大门阀中绝无仅有的“纯正家族”，年轻一代虽有个别人不争气，但总体上还是素质最高。

“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史家虽失故园，当有卷土重来之日。

长子罗柏（Robb），临危受命而屡战屡胜，军事才能与乃父相比，颇有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之势。可惜战略意识欠佳，封臣之中亦无人辅佐，加之小人环伺，大意不防，终祸起萧墙。其敢爱敢恨是事实，自制力不强也是事实。

与其父一样，罗柏也是上中人物。

大女珊莎（Sansa），比其母更加肤浅，常为事物的表面所迷惑，性格懦弱，任人摆布。然毕竟年轻，情有可原，经历家门不幸，逐渐成熟，不知在布蕾妮的潜移默化下，未来能否真正成人？

珊莎是中下人物。

小女艾莉亚（Arya），少有英气，不爱红装爱武装。天资聪颖，悟性极高，性格耿直，不辱门风。其亲眼目睹族人屠戮，孑然一身走向复仇之路，令人敬佩。

艾莉亚是上上人物。

二子布兰（Bran），颇有灵性，不似其父过于刚直，也未继承其母之愚笨。小小年纪，即能以大局为重，三缄其口。长兄去后，竟有豪气能挑大梁，当得起“身残志坚”四字。虽然目前尚未找准“绿先知”的定位，但已隐隐成为左右未来局势的一大变数。

布兰也是上上人物。

三子瑞肯（Rickon）尚幼，不予评价。

“私生子”琼•雪诺（Jon Snow），下文另作他论。

泰温·兰尼斯特(Tywin Lannister) 和奥莲娜·雷德温(Olenna Redwyne)

作为两大家族的族长，二人均是老成持重的典型政客。

只是“老狮子”泰温为人狠绝，将家人亦视作棋子，几近冷血，其以“做官”而言，是上上人物，以“做人”而言，则是下下人物。“荆棘女王”奥莲娜行事尚有底线，点到即止，尽量减少无谓损伤，但也因此被毫无底线、“狗急跳墙”的瑟曦反咬一口。

奥莲娜是上中人物。

瓦里斯（Varys）

大内高人，深藏不露。

瓦里斯不是个轻易出手的人，对身陷囹圄的艾德·史塔克虽然敬重，但也仅略尽道义而已，只因其深知老史空有一腔热血，却无经世之才。其后认准“小恶魔”，不惜抛弃“常委”之职，携其逃亡异邦，另起炉灶重头做起，实非常人所能及也。

以阉人之身而能心忧天下，瓦里斯是上上人物。

培提尔·贝里席（Petyr Baelish）

在个人能力，尤其是情报技术方面，“小手指”与“八爪蜘蛛”瓦里斯当在伯仲之间。二人皆自底层苦熬上位，某种程度上都是“所谋者大”，而能忍人所不能忍的人物。这两个人表面上看似差不多，本质却截然不同——“小手指”所谋皆私利，是为着一己得失而不惜天下动荡的典型投机分子；瓦里斯却有着坚定的信念，只是“时机未到，隐忍不发”，属于“现实的理想主义者”，故亦相差不能以道里计。

“小手指”是中下人物。

西利欧·佛瑞尔（Syrio Forel）

首席剑客，风度翩翩。事了拂衣去，深藏身与名。

作为艾莉亚的启蒙老师，西利欧既教其术，亦训其道。小艾之于布拉佛斯，始终怀有深厚感情，皆因其师风采所致。

西利欧是上上人物。





巴利斯坦·赛尔弥（Barristan Selmy）

有一种人，貌似伟岸，其实一辈子活得稀里糊涂，不将其逼至最后绝境，内心的迷惘不能尽解。这种人无法主动掌握命运，一生随波逐流，只能被动应对人生，除非退无可退，不会主动改变。巴利斯坦就是这样一种人。

虽是资格最老、武艺最高的御林铁卫，也不过是中中人物。

梅丽珊卓（Melisandre）

“红袍女”非好非坏，是最神秘的角色。

目前看来，其对史坦尼斯只是利用，作为“光明王”祭司的真正使命尚未表露，故无可置评。

乔拉·莫尔蒙（Jorah Mormont）

乔拉是中中人物。

放逐江湖，本可自任平生，却自套枷锁，长期为朝廷中人玩于股掌之间，全无潇洒之意。对“小龙女”爱大于忠，亦无勇气表达。究其原因，终是性格拖泥带水所致。

巴隆·葛雷乔伊（Balon Greyjoy）

好战而不善战，固执而不讲理。

虽恪守家训“强取胜于苦耕”，但其生平反叛，均是乘人之危，毫无荣誉可言。兵败受困，其子为人所夺，不能保全已是其失，而待其子长大归来，劈头盖脸一通谩骂，如此将自身之失一笔抹过、推卸责任，也可见其气量。

巴隆是中下人物。




席恩·葛雷乔伊（Theon Greyjoy）

天性凉薄，胆小怯懦。在其父恫吓怂恿下，竟然倒戈一击。最后自尝苦果，恶人自有恶人磨，可谓咎由自取。

席恩是下下人物。



阿莎·葛雷乔伊（Asha Greyjoy）

能得铁群岛蛮众对其心悦诚服，阿莎可谓“水上铁娘子”也。其敢于挺膺负责，敢于挑战传统，敢于孤身犯险，均非常人可比。

阿莎是上中人物。

杰奥·莫尔蒙（Jeor Mormont）和曼斯·雷德（Mance Rayder）

北境双杰，和而不同

二君为人纯粹，不屑权谋诡诈，均以保境安民为己任，殚精竭虑而九死未悔。不宁唯是，化解异鬼复出之人间大厄，乃是他们背负的共同使命，故而在对琼·雪诺的认定上，两人达到空前一致，皆视其为可以传继衣钵之人。

两位老英雄都是上上人物。





史坦尼斯·拜拉席恩（Stannis Baratheon）

大患未除而兄弟阋墙，以阴诡之术行暗杀之事，枉为一代名将。然其决断明快、意志坚定，连遭挫折而斗志不减，亦非常人可比。

史坦尼斯是上中人物。



蓝礼·拜拉席恩（Renly Baratheon）

其人平平无奇，若非对布蕾妮有过维护之恩，连上榜资格都没有。

除去私生活的问题，蓝礼也绝非领袖之才，甚至能够坚持做个好人，也需时间考验。

蓝礼是中中人物。




乔佛里·拜拉席恩（Joffrey Baratheon）和韦赛里斯·坦格利安（Viserys Targaryen）

两人一丘之貉，均是下下人物。

乔佛里内心之丑陋，连其亲父“弑君者”也看不下去；韦赛里斯顶着一个皇族空名，颇有些“拎不清”，品行令人作呕，亲妹亦唾弃之。

二人不得善终，最是大快人心。






奥柏伦·马泰尔(Oberyn Martell)和道朗·马泰尔（Doran Martell）

两位亲王虽是兄弟，性格却截然不同，“红毒蛇”奥柏伦性情暴躁、风流倜傥，其兄阳戟城主道朗则心思缜密，儒雅沉稳。弟兄俩一个在外扬威，一个主内安民，倒也配合默契，多恩亦长年偏安一隅，不插足大陆事务。岂料奥柏伦恃才傲物，急于复仇，于决斗形势大好之时，狂躁异常，而为“魔山”偷袭得手。

二号亲王一朝殒命，多恩仍欲保持中立，恐怕不那么容易了。

奥柏伦是中上人物，道朗是上中人物。





玛格丽·提利尔（Margaery Tyrell）有机心而不知隐其锋芒，徒招横祸。

玛格丽是中中人物。





洛拉斯·提利尔（Loras Tyrell）“百花骑士”，绣花枕头一包草，只是中中人物。

波隆（Bronn）

一是一，二是二，拿人钱财，与人消灾。我不是骑士，你别叫我骑士，你给我好处，我不会拒绝，我会告诉你最真实的想法，但请你也别为难在下。

波隆为人真实潇洒，是上中人物。

戴佛斯·席渥斯（Davos Seaworth）

戴佛斯是直爽好汉，敢作敢当。

早年因犯走私之罪，惩戒割去一根手指，他便将断指留作“护身符”。别人笑他偷运“洋葱咸鱼”挣得军功，戏称其为“洋葱骑士”，他便索性将洋葱作为“家徽”。

老戴为人耿介，屡次倔劲发作，力劝其主史坦尼斯行以正道，是诤臣，也是直友。

“洋葱骑士”是上中人物。
山姆威尔·塔利（Samwell Tarly）

山姆是中上人物。

他是典型的乐观派与和平主义者，这类人通常随遇而安，在任何环境中都能找到乐趣，并近乎顽固地坚持自己的喜好。他与琼·雪诺的友谊是真诚而纯粹的，也使后者在绝境长城的日子不至于孤苦。





波德瑞克•派恩（Podrick Payne）

“小恶魔”的守护天使，淳朴天真，却不愚钝，办事牢靠，兢兢业业，是所有人梦寐以求的最佳助手，故令提利昂格外看重，安排其先行脱离险境。

小波是中上人物。梅丽珊卓（Melisandre）

“红袍女”形象模糊，是最神秘的角色。

其对史坦尼斯只是利用，作为“光明王”祭司的真正使命尚未表露，暂不评价。

卢斯·波顿(Roose Bolton)和拉姆斯·波顿（Ramsay Bolton）

北境之耻，下下人物。桑铎·克里冈（Sandor Clegane）和格雷果·克里冈（Gregor Clegane）

二人都是爪牙人物，相比之下，“猎狗”桑铎略有气节，“魔山”格雷果则纯粹是“为行恶而行恶”，倚仗权势释放兽欲。且桑铎之阴暗心理，多为其兄童年时期对其施暴形成，一朝远离恶习成风的君临城，性情逐渐有所好转。桑铎对珊莎、艾莉亚两姐妹也是明里粗暴，暗中维护，可见其人并非一塌糊涂。

桑铎是中中人物，格雷果是下下人物。

派席尔大学士（Grand Maester Pycelle）

派席尔全无学者良知，左右摇摆，助纣为虐，虽学富五车，不过是一具没有灵魂的行尸走肉。因此虽身居中枢，无一人敬之重之。

派席尔是下下人物。伊蒙·坦格利安（Aemon Targaryen）

睿智无双，志于学而弃王位。

洞察世事，大隐于至寒之地。

百岁老人伊蒙开场就不简单，初识“小恶魔”，便知其人非比寻常，形容他为“来到我们之中的巨人”，其后对琼·雪诺更是慧眼识珠，对其成长起到至关重要的作用。

伊蒙是真正的智者，已近化境，是绝顶人物。

琼·雪诺（Jon Snow）

琼以短短数年，成长为绝境长城当仁不让的顶梁柱，当选“守夜人”有史以来最年轻的司令官，可以说是一个奇迹。

其身世成谜，天资卓越，虽背负“私生子”之名，总体上还是幸运的，一路皆有“贵人”扶持。与“小恶魔”一席之谈，他脱离懵懂和幻想，学会以现实与理性的态度为人处世；在绝境长城，他技压群雄，“总司令”莫尔蒙与“总顾问”伊蒙学士更对其青眼相加、有意雕琢；其于化外之地，相识曼斯·雷德，“野人之王”视其为“年轻时的自己”，二人推心置腹，乃成忘年之交；而现身北境的史坦尼斯，遇到这位“故人之子”，颇有“生子当如琼·雪诺”之感，摆明车马支持这个后生。

只是，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通常一个人得到多少贵人相助，必然受到更多庸众小人的攻讦，稍稍一个不留神，就可能着了道儿。琼·雪诺在这方面的教训也不少。其与耶哥蕊特（Ygritte）的跨族之恋，亦不得善终，初尝爱情甜蜜，就亲眼目睹爱人之死。其初当大任，即敢冒天下之大不韪，一力化解种族矛盾，甚至不惜亲入险境，当面劝服野人首领。最后更因触怒“保守派”，营前被刺，生死未卜。

琼是上上人物。

若能凤凰涅槃、绝处逢生，或将成一绝顶人物。

毕竟，凛冬将至，能够联合北国各方势力，抵御异鬼来犯之总盟主，舍琼·雪诺尚有孰人？



提利昂·兰尼斯特（Tyrion Lannister）

“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若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

无论是剧集还是原著，主角其实只有一个，那就是“小恶魔”提利昂。

他博览群书，才智谋略冠绝群伦；他洞悉人性，深知如何玩弄权术；他放浪形骸，却又坚守道德底线。

“小恶魔”其志不“小”，其心不“恶”，其性不“魔”，所以得此称呼，皆因其生而为侏儒耳。

与丹妮莉丝和琼·雪诺相同，提利昂也是一出生就陷于尴尬的境地，注定命运多舛、生无坦途，且因其生活在最为压抑的兰尼斯特家族，所经历的磨难和打击，相较于年轻的“小龙女”与小琼，时间更长、程度更深，个中情事，则更加不可言表。

提利昂是剧中最为悲惨的人物，却常以乐观幽默示人。矮小的肉身里，乃蕴藏着深不见底的智慧及伟岸高大的灵魂。其性格之坚、之韧、之勇，由一个侏儒形象展现出来，更加具有魅力。

提利昂于审判一节，面对其父、其姐、情人以及众臣所做的一番痛斥，是整个剧集最为震撼人心的部分。弑父之后，远遁千里，在短暂的意志消沉之后，会师“小龙女”，重逢瓦里斯，又生出重整河山的豪情。茫茫人间黑夜，一盏明灯重又亮了。

呜呼！俱往矣，数风流人物，五季之后，惟提利昂、琼·雪诺、丹妮莉丝三人耳！

澄清宇内、九合诸侯，惟三人合力方能做到。

而无论是琼·雪诺的勇武之力，还是丹妮莉丝的善良宽容，亦只有通过提利昂，才能发挥出最大价值。

提利昂是绝顶人物。





2016年5月1日于无锡大箕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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