皮黄闲扯之《红鬃烈马》

《红鬃烈马》这出戏我觉得有些文不对题，从开始到结尾，这匹马究竟是怎么回事只在唱词里出现了，也并不是薛王二人的...



《红鬃烈马》这出戏我觉得有些文不对题，从开始到结尾，这匹马究竟是怎么回事只在唱词里出现了，也并不是薛王二人的定情信物。故而以此命名不知道老前辈是怎么安排的。可是叫全部《王宝钏》似乎又冷落薛平贵了，也许这是个折衷的办法。

男主人公薛平贵肯定历史上没有这个人，因为并没有一个叫薛平贵的皇帝登过基。按照《京剧剧目初探》的记载，这个故事脱胎自《龙凤金钗传》，至于具体内容大家可以百度一下这个名字，就会有故事由来。按照这个网文的说法，这个故事是宋朝初年的说书艺人凭空编造出来的，所以算唐代故事。只不过最后的结尾是薛平贵把王宝钏带回西凉封为娘娘，后来代战公主吃王宝钏的醋，让马达江海把她毒死了。

曾经有人考证薛平贵的故事是为了影射五代时候的“儿皇帝”石敬瑭，因为薛平贵也是带着西凉的兵夺的天下，况且还有高嗣继这个人物出现。我个人认为有点牵强，也许高嗣继是后来附会进去的也说不定。

过去曾有“王八出”“薛八出”之说。指的是分别以王宝钏和薛平贵为主角的八出戏，“王八出”据说是来源于“通天教主”王瑶卿，包括花园赠金、彩楼配、三击掌、平贵别窑、探寒窑、武家坡、算粮、大登殿。“薛八出”则包括：花园赠金、彩楼配、平贵别窑、误卯三打、赶三关、武家坡、算粮、大登殿，总体合在一块就是《红鬃烈马》。但是我个人认为也许（注意是也许）还应该有一出叫《红沙涧》，说的是薛平贵在红沙涧降马，因为这段情节是在花园赠金以后，投军别窑之前。不过一直没查到资料。不过有一出《鸿雁捎书》倒是有过记载，说的是王宝钏在武家坡剜菜，有大雁飞过，王宝钏写了一封血书，让大雁捎给薛平贵。才有《赶三关》的“宾鸿大雁口吐人言”。这出戏好像在《中国京剧》上有过文章论述，是黄蜚秋前辈的代表作，印象中文章里说中国戏曲学院李淑萍老师学演过，李老师也不是别人，是我的前辈老先生阎德威的夫人。

《花园赠金》等等就没什么可说的了，无非是一个非官即富的小姐在花园遇到一个身有异象的男子，这种情节在中国传统民间文学里很常见，不是小姐看见后花园里卧着一只虎，就是梦见不是龙就是虎的骚扰她。后者的情节可参见《说岳全传》里牛皋结婚那一股节儿。况且实话说我没看过这出戏，而且我觉得这似乎也不能称之为一出戏，更像《彩楼配》的帽儿。当初北师大京剧社演过全本《红鬃烈马》，这一折是当时我的实习生演的。她很着急，因为没有任何资料可以参考。我就跟她说：“没有任何资料才是好事，你唱成什么样别人都不能说你不对，因为对的没人见过。也许几十年以后别人就按你的唱了。”这孩子比较老实，或者说比较轴，没有我这么能糊弄。后来不知道怎么鼓秋的，因为演出我没去看。不过时隔不久，王艳在天蟾就唱了一回带《花园赠金》的《红鬃烈马》，于是我的企图就没有得逞。



梅兰芳《彩楼配》

《投军别窑》目前一般都是小生和武生演出，麒麟童曾有录音传世，也成了麒派保留剧目之一。说起武生应工，据说林树森林三爷曾经演过。南方的武生也大多擅长此戏。我觉得有点“歇工”的意思，又不用打，全是做表，跟《连环套》一样，除了一套“九刀半”根本就没动手。对于在台上体力消耗很大的武生行来说，不能不算轻松的。据说南派前辈孙柏龄先生看到一位同行的《别窑》很是精彩，自己便把自己锁在楼上，憋了三个月，重新编了一套《别窑》的身段。演出以后，由于别具一格很受欢迎。可惜，仅仅是听说。

多说一句着骂的话，现在看到有些麒派演员演《别窑》的时候把额子上正中间的白绒球染上一点红色，说是因为”头戴银盔一点红“。这也太具象了……

附周信芳大师剧照一张，他老人家也没这样啊。如果非要一点红，把中间的大绒球换个红的多好，白的衬着，又醒目又好看，何苦糟蹋一个白绒球呢？



周信芳《投军别窑》

《赶三关》的录音似乎有麒麟童和谭富英的两个版本，谭富英似乎还不止一个版本。说实话，谭富英先生是我的偶像，那一段“木老将军对我言”真是神来之笔。解放后的录音里慈少泉扮演的木老将的念白也是令人忍俊不禁，推荐大家听一下。京剧就应该是这个演法，亦庄亦谐才有意思。

《武家坡》可以说也是大俗戏之一。这个戏可以说跟《白蛇传》一样，基本上各个剧种都有。秦腔似乎叫《五典坡》，据传说在西安附近还有王宝钏寒窑的遗址，有一片山坡从来不长野菜，因为被王宝钏挖的断子绝孙了。据说已经成了一个景点。说实话，我无意坏人家生意，但是我觉得这种景点的真实性跟“孙悟空故居”差不了多少。

“一马离了西凉界”已经脍炙人口，但是据说最老的版本《武家坡》是言前辙到底，导板的词是“在三关辞别了公主代战”。后面在“两军阵失了一骑马”起转流水板；二场追宝钏时为“前面走的王宝钏，三姐慢行夫有话言。忙进寒窑将门掩，我是你丈夫回家园。先前说是当军汉，如今又说夫回还。”窑前导板慢板为：“曾记得妻享荣华夫落难，时未至大街讨饭餐。你为母病了香愿，落魄的薛平贵睡在了花园。外边丫环唤我把卿见，承慧眼识英雄周济相怜三九天。多蒙你增我的香奁袄一件，不遵亲命私订良缘。二月二日龙发现，王三姐打扮彩楼前。”不过也许是我当初做笔记的时候没抄全，最后这段似乎没唱完。如果这段是我从网上摘抄的，那只能怪上家没抄全了。马连良先生的唱词里还有“西海岸妖魔现，红鬃烈马把人餐”的词，这马估计变异了。

问题，言菊朋先生的唱片中“两军阵前遇代战，代战公主好威严，她将我擒过了马雕鞍。”这三句是摆开了唱的，事实上就成了“一马俩尾巴”——一个上句俩下句。我最开始听的版本就是这个，所以每次唱到这儿都晃范儿，很久才改过来。也不知道言老先生当年是怎么想的。

还有一个问题，这个戏有很多经典版本，如谭张合作的、杨程合作的等等。我个人认为两个演员的流派风格最好接近则整出戏的节奏和艺术水准会相得益彰，如果一个以韵味取胜，一个以天赋取胜，那么这个戏听着就特别“硌楞”。忘了听那位老前辈说的，谭富英先生跟程砚秋先生唱《武家坡》（不知道是不是现在上海录音这版），唱完了到后台把盔头一摔：“我要是再跟老四唱这戏我就是孙子。”

且不言街谈巷议是否属实，至少从侧面说明，风格不一样的流派合演此戏，演员自己也别扭，观众么……如果外行多似乎听不出来。

由于经常演，《武家坡》的改动应该也不少。据老前辈说，当初薛平贵有这样的词：“我离家一十八年，也不知她的贞节如何。也罢，四外无人，待我用银两试她一试，她若无情，将她认下，她若有情，一剑杀死，我也好去见那代战公主。”要这么演这薛平贵也太不是人了，人家在家里等你十八年，你回来就惦记人家出没出轨，还想弄死人家，这也太混蛋了。尤其是在妇女地位已经高过男人的今天，无疑是要被妇联抗议的。所以京剧也不是一成不变，总归还是有些改革的。



徐东明、徐东霞姐妹合演《武家坡》

刚开始听戏的时候，薛仁贵、薛平贵我总是分不清楚，《武家坡》和《汾河湾》也是总混。后来终于弄明白了，不光是行头扮相不一样，演出的劲头也不一样。忘了哪本书里记载，王瑶卿先生在谈到《武家坡》、《汾河湾》和《桑园会》的表演的时候曾经指出：“《武家坡》就俩人，《汾河湾》有个孩子，《桑园会》有个老太太。”这不仅仅是演员多少的问题，《武家坡》的矛盾是在薛平贵调戏王宝钏，后来互诉衷情，才夫妻相见，薛平贵属于没事找抽的那种。《汾河湾》的矛盾是在薛仁贵发现了那只鞋（所以在美国演出的时候剧名叫《一只鞋的故事》），误以为妻子不贞，而柳迎春故意气他，二人才吵闹不休，薛仁贵是真生气了。《桑园会》虽然前半截跟《武家坡》差不多，但是罗敷有婆婆罩着，所以秋胡只能在母亲的督促下，闹出不少笑话。也有了“老爷跪夫人我不算丢人”的诙谐风格。

《算粮》一般都当过场戏演，似乎是因为主要看魏虎“一家伙”“一家伙”的折腾，薛平贵的事儿不多。所以经常看到在这一场换个薛平贵的现象。不过在地方戏中这一场似乎很重要，薛平贵也有大段的唱，例如河北梆子。

《银空山》似乎在这出戏里是个另类，既不算“王八出”，也不算“薛八出”。但是还经常少不了。估计是因为唱一晚上了有点絮烦，所以打两下调剂调剂。薛平贵也得亏有个代战这样的女汉子顶着，不然怎么《大登殿》呢。



杨月楼、刘赶三、杨小朵《大登殿》

说起这《大登殿》，首先这个名字我就很奇怪，加个“大”字显得阔么？要说《大英杰烈》、《大溪皇庄》，因为唱的长或者上的人多，还可以理解，这《大登殿》怎么解释呢？同理还有《大保国》。我一直不太喜欢这样纯为凑字的命名。这出戏还叫《回笼鸽》或《回龙阁》，前面的似乎与代战公主给他的金翎鸽有关，后面的似乎更为贴切，不过我更愿意相信这两个属于因为谐音而派出的。

记得报纸上曾经登过一个有关《大登殿》的传说。大意是这样的：最早《红鬃烈马》就演到《武家坡》，没有后面的情节。一个戏班在给县令的妈唱堂会，老太太看到王宝钏那么惨悲从中来就病了。县令是个孝子，悬赏三百两治老太太的病。有个有学问的人听说之后，把戏班找来，编了后面的情节，又把老太太搭出来，给她把后边的戏一演，老太太的病就好了。所以有了“三百两银子买个大登殿”一说。

不过这个说法跟前面提到的《龙凤金钗传》的来源不太一样，估计属于民间传说系列的。

其实这出戏也属于老生的歇工戏，薛平贵除了一段三眼、一段二六以外都是蒸馏水，连个上板的都没有。言菊朋先生的导板唱“长安城内把兵点”，似乎比“龙凤阁内把衣换”更为古老。据王宗伟先生回忆，他曾经看过导板之后开急急风，上扎靠的代战公主和高嗣继搜场，确认一切安全之后下场，再起长锤上薛平贵。但是，他说的是京剧的演法还是秦腔的演法我忘了。从整体剧情来看，这个安排还是很合理的。不过这样一来，高嗣继就得晚卸妆半个小时，如果单演《大登殿》还等于多了一个演员，于开支来说不太划算，况且就上连一分钟都没有，这钱挣的也太容易了。人家苏龙还有四句唱呢。而且代战公主后面还要换旗装，赶妆太麻烦，早一点是一点。故此，京剧如果有这个演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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