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贤慕影录之四吴光辉先生

 

我与吴光辉先生并不能算是师生关系,因为我与吴教授并没有能成为师生的机缘。但曾经目睹吴先生的道德风骨,令晚辈心...



我与吴光辉先生并不能算是师生关系,因为我与吴教授并没有能成为师生的机缘。但曾经目睹吴先生的道德风骨,令晚辈心生景仰。在我心目中,早已把吴教授当做楷模了。



吴光辉教授在《别母乱箭》中饰演一只虎,图片来自网络截图。

吴教授生前在首都师范大学化学系工作。而我认识他,得知他的大名则是在著名的“集贤承韵”子弟八角鼓票房。印象中我第一次对他产生尊敬之心是一个孟夏之夜吴教授演唱岔曲。当时吴先生应该已经年过古稀,衣着朴素但气宇非凡,虽然身材并不高大,略有些驼背。却是一番“老只老头上发项下须”的精神。待开口一唱,嗓音犹如彩云遮月,音韵古调独弹。对于我一个入门级的曲艺爱好者来说,坐在院中,花草淡香,薰风渐来之时能闻此曲,心中颇有忘机之叹。

票房中的人士大致可以分为两类,一类是白眉皓首的老辈顾曲者,一类是我等后生之辈。怯于老前辈的盛名和气度,我们不太敢主动跟老先生等交流。当然贤如应宁、王玥波诸兄一是技艺在身,二是交往多年,自然和老先生们谈笑风生,我等只有艳羡之叹。不过曾有一次简短的跟吴教授的交流:

一次,玥波兄跟我开玩笑说让我帮忙买台电脑,他好整理一下自己的收藏。我也不太精于此道,只能告诉他大概的价格和我的攒机经验。彼时吴教授恰在座间,似乎对我们的话题很感兴趣,转过头来问我:

“你会上网么?”

“……会。”

“网上的文章怎么才能知道是谁发的?”

“这个不难,要是在论坛里发的都有用户名,您可以直接找他。”

“哦……我看到有人把我岳父的文章改了个名就发了。不过这篇文章我只有名录,我想找他要到原文。”

“这个……”

彼时我也并不算个合格的网民,所以说了半天,吴教授还是一头雾水。不过老人家非常客气的向我道谢,让我有些手足无措。

当时我还没敢请问吴教授的大名,所以他岳父是谁就更无从知道了。后来从朋友口中得知。吴教授的岳父就是大名鼎鼎的溥叔明,要放在前清那会儿,吴教授就是额驸了。吴教授的八角鼓艺术得自岳父的真传,还曾经跟随名师学过武生、武净。在京城票界可以说是响当当的一路诸侯。都说见贤而思齐,囿于与先生交浅,也只能把油然而生的尊敬转化为叹服,默默地咀嚼着先生演唱时的韵味和意境。

遗憾的是由于一些原因,我并没能“集贤承韵”与吴教授有过多交流。况且后来我不再去那里之后,由于票房主人钱亚东先生年事已高,票房就停办了。此后一两年时间,我没有见过吴教授。

后来跟杜平老师谈起吴光辉先生,没想到他们是老相识,还同是辅仁大学的校友,吴教授和杜奶奶可以算同学,二人似乎只差一岁。当年虽然不是一个班,可是体育课是两个班的男生和女生分别一起上的。杜奶奶还说:“吴光辉那个时候还来我们班教过大伙儿唱岔曲,那时候‘抗美援朝’我们经常演出。我也跟他们一块演,那个时候我可没少唱岔曲。”

通过杜奶奶的介绍,我对吴教授有了更多了解。我本来不喜欢昆曲,但是在书店看到朱家溍先生的录像还是毫不犹豫的买了下来(有关我对朱先生的景仰他文另述),并意外的发现朱先生演出《别母乱箭》时是吴光辉教授配演的一只虎。虽然并不知道具体是哪年的录像,但是看起来吴教授年事已高,有些心到神知的意思。尽管如此,他的身手足以令我汗颜,似乎那一台的演员多是票友。在他们那一代当中,能打把子能演武戏的票友似乎并不少见,而我们虽然也冒着“票友”名义在延续着这一群体的生命力,但是能有几人敢站出来说我能演武戏呢?起码我是自惭形秽的。

辅仁大学九十年校庆的时候(纠正一下,前一篇文章的百年校庆写错了),吴光辉教授与陶麟先生合演《镇潭州》。这出戏在当时来说已经很多年不见于北京舞台了。一看到这个剧目,我就按捺不住激动要去看看。演出是在人民剧场进行的,前面就是前文提到的杜奶奶的《珠帘寨》。我们到后台的时候,各位老票友已经结束整齐准备登场了。吴教授已经扎好了大靠,正在戴盔头。他居然还记得我,至少是看我面熟吧,冲我打了个招呼。我站在一边压抑着心里的激动,默默地看着吴教授一丝不苟地做准备,心里十分感慨:“我真是晚生了几十年,老爷子年轻的时候该是什么样的风采啊。”

说到这里,不得不说一个插曲:舞台总监是特烦朱家溍先生担任的,舞台监督是一位专业演员,也是朱先生刚收没多久的徒弟。这位也不是外人,就是我在“如何做一个招人恨的票友”之二十里提到的那位神人。吴教授准备候场了,他走过来说:“您这靠旗不行,都秃噜了,我给您整整。”吴教授便扎开马步让他整理,一弄就是将近十分钟。老先生一直扎着马步,动都没有动。弄了半天,也没见有多好。他可能也回天乏术了,便不再折腾吴教授。

吴教授和陶先生的把子打得十分默契,后来与陶先生谈起此事,陶先生不无自豪地说:“我们俩总一块打把子,他总是下把。”可见老二位用功之深。彼时吴教授应该已近七十有五了,上台以后充分的令我们感受到了什么叫大将风度。客观的说,票友的武戏确实不能和专业演员等同而语,但是在吴教授的表演中,我们可以领会到在专业演员表演中越来越少的“份”。

此场演出给我留下了十分深刻的印象,在后面写的文章里还会提到。当然侧重面是不一样的。

此后,在一些票房中偶尔会见到吴光辉教授的身影,每次也都是寒暄而已。老先生熟人很多,每次都是被忙着跟大家交流,因此我很少能跟吴教授深入的交流。但是吴教授身上洋溢着的学者素养和亲和无时不在感染着我。

后来听说吴教授的夫人去世了,吴教授身体也逐渐倦怠。令我很是惋惜。我最后一次见到吴教授是一次演出,我在后台看到吴教授慢慢的走了进来,他背驼的很厉害,穿着一件半旧的黑棉袄,带着一顶毛线帽子,夹着小锣,面容消瘦,眉毛似乎比以前更长了,变化大到我第一眼都没认出来。我赶紧站起来跟他打招呼,吴教授看到我,略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扬了扬小锣,说:“我今天来应活儿。”我连忙找个座位让吴教授休息一下,吴教授孤独地坐在那里,身边的人来来往往,但是都没有注意到他,也许他们都不知道这位曾经是闻名京城的票友。开戏以后,吴教授一边打小锣,一边看着台上,眼神略有些落寞,也不知道是不是在回忆自己演出的情景。散戏的时候,大家都在照相,寒暄。老人家在一旁穿好衣服,孤独的走出了后台。我追上去说:“外边飘雪花了,要不我送您回去?”他依然是笑了笑:“没事,我溜达溜达挺好。”一转身,裹了裹外衣,在初冬的薄暮中慢慢的走了。看着他的背影,我心里一阵酸楚,这就是英雄末路啊……

没过多长时间,我听说了吴教授去世的消息。

一转眼六七年已经过去,虽然不是很久远,但我现在根本想不起那天是谁演出了。每当我跟别人提起吴光辉教授的时候,我眼前总会浮现出他《镇潭州》时的风采,还有那个在初冬黄昏中冒雪迎寒渐行渐远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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